无题

 

大风压垮了所有树冠

怒发冲冠的，也垮了

心中有火的，也熄了

大风看不得挺拔的头颅

它用力朝一个方向吹

整片树木人人自危中倒伏

自始至终

有的在想，一阵风就过去了

也有认为，咬咬牙便过去了

但大风没有减弱的迹象

像最后的疯狂，不停的吹

有的已蜷伏，有的已折弯

有的已扭断

 

 

 

坐着

 

坐着坐着，天就黑了

坐着坐着，天就亮了

你坐着，像什么都没发生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两者之间，无声切换着

一点不以人的意志

当你坐着，既不像壁上观

也不像牢底坐穿

你只是坐着。仅仅坐着

仿佛世间也这么坐着

仿佛江山也如此坐着

总之，天在外面，黑就黑了

总之，天在上面，亮就亮了

 

 

 

 

坑

 

在道路中间，有座大坑

一座大坑，横亘道路中间

这条坦途由来已久

谁也说不清，陡然出现的大坑

在道路中间，有个大坑

一夜之间，阴郁的大坑

撕开了事物光滑的表面

这突然出现的梦魇

让好梦碎为两段

 

 

 

 

星

 

一夜雪。黎明

依然有一颗星

闪烁在蔚蓝的白之上

我看一眼星，再看一眼雪

什么都证明不了

都存在于我之外

 

 

 

霜

 

玻璃窗上

有冻结的星

粗糙的雪野

花朵开裂

新叶在发芽，沿着

一页白纸

目前一度隔离的苍穹

在透明备忘录里

 

 

 

井

 

空无一人的街道

我们仿佛两个隐喻

一左一右

像被踏翻的井盖

在生活的陷阱

 

 

 

痛

 

冰冷石墙上

一串被扫射的名字

布满恶魔的弹孔

我一度血脉喷张

抽搐的心，一阵紧缩

攥出一个拳头

 

 

 

 

落

 

我承认，我看见

太阳落下。暮色如水

而在上个世纪中叶

我更多看见太阳升起

不落的太阳

没有阴影

也没有堕落的光

 

 

 

枯

 

蜻蜓已逝

荷已往生

谁能想到，濒死的池塘

陡生悲悯之美

这一个败字，

像压轴大戏一样

令人叫绝

 

 

 

废

 

关不住的蒿草

纷纷出墙，倒叩柴扉

柴扉虚掩

没有春色

没有红杏

蓬勃的荒芜

报复性的心

 

 

 

雪

 

雪是柔软的

落在茅草上的雪

和落在顽石上的雪

都是柔软的

雪也是可塑的

可以塑成小红帽

可以塑成希特勒

 

雪也是一盘散沙，开始便

散落大地

雪也是一团凝聚，在制约的

拳头里，越握越紧的

拳头里

 

  

长安花

 

李白将断酒

杜甫将断炊

长安花将枯萎

 

马蹄疾，没有步履急

流毒疾，没有胃肠急

无言的大雁塔

直直望断南飞

 

将进酒也好，泪沾襟也罢

看没看到

十万火急的昙花

 

 

 

电影

 

在灰暗中呆久了

我不太喜欢看那些

灰暗的片子

这如同让一个饥饿已久的乞丐

看《饥饿间奏曲》一样

会有反胃的感觉

 

 

 

斗牛

 

他们反复戏弄你

激怒你

终于，你爆发了，你怒了

左冲右突，狂奔不已

但结果已定

一把长剑，按时插入头脑

爆发的欢呼声

淹没了你的哀吼

 

 

 

书店

 

他死了

死在自己书屋里

 

他死了

一个留恋旧时代的人

像一个陪葬品

埋在书里

 

几天过去了

左右的麦当劳，肯德基

人群依然络绎不绝

书屋像废弃的门板

隔档在喧嚣与死寂

 

几天后

蟑螂先于亲朋发现了他

他倒在书架旁，一只手伸展着

努力指向《面对死亡的人》

 

 

 

灯光

 

小时候，在磨房里

石碾，人，苞谷

一同笼罩在晦暗的灯光中

父母总是在转，在添加，在争吵

灯光忽明互暗

他们平淡的愤怒，庸常的垃圾话

灯光在叹息中摇曳

也不清楚转了多少圈

磨碎的玉米，终于安静下来

灯光熄灭

他们走到庭院

一个抽烟，一个抽泣

 

 

 

月光

 

小时候，总感觉

月光是为我一个人的

因为你无论走到哪里

月光都会紧紧相随

不论高低，不管远近

像一个玉菩萨，没有分别心

这种感觉，温暖了很久

以至于很多年里

我从不恐惧一个人

走夜路

 

 

  

 

两种形态

 

绝望有时以两种形态存在

 

一如单腿鹤，径直立于湖边

不凫水，不跃飞

仿佛空洞的芦苇，随风摇摆

空空的眼睛，望着西天

一片虚无的水光山色

 

一如缩头龟，几十年如一日

沉默。在水里沉默，在沙岸沉默

在风雨飘摇中沉默

在日光旖旎中沉默

壳都快变成铁了

也一声不吭

 

两种形态都长寿，都持久

 

 

 

 

吻合

 

昨夜观天象

不清，不明

仿佛心猿意马，仿佛心神不定

与有些局吻合

与有些事吻合

与有些心吻合

本来头上三尺，举头便能看清

如今已跃升到大气层

已跃升到外太空

更多时候，需要借助天文或想象

才能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