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由于古人并不掌握古无舌上音、古无轻唇音、古无jqx、娘日归泥、喻三归匣、喻四归定、照三归端、照四归定这些音变规律,对一些所谓的“有音无字”的字一筹莫展,实在找不到它们的本字。无可奈何之下,有好事者便硬性生造了一些字,称为后造字、后起字。初学者见到这些字,往往欣喜若狂,仿佛找到了本字。其实不然,由于这些字是硬造的,又属于方言,好多字典都不收。当然,也有一些后造字喧宾夺主,取代了本字。
1.𡎺。zhú,读若足,表示用破布、泥土等物堵住容器的小孔,比如:水瓶𡎺子;把水池的下水口𡎺住;把嘴巴𡎺起来。《说文》《唐韵》都没有收这个字,《广韵》的解释也非常简单。实际上,“𡎺”的本字就是“堵”。古无舌上音,𡎺,zhú,古音读若堵。
2.𢜶。sāo,读若臊,表示快速、急速。《玉篇》“𢜶,快性也”,性子急也。问题是,“𢜶”明显是个后造字,不仅不是表示快速、急速sāo的本字,甚至连引申的意思都不是。因为sāo古音读若度,所以“𢜶”的本字应当是“速”。速,古音读若度,sāo古音也读若度。
3.𠍲、佢。亻渠,他,第三人称,方言读若客。只是,古籍中并无“𠍲”这个字,表示第三人称时古籍直接用“渠”。可能后人考虑到“渠”实在无法表示第三人称,便增加了一个单人偏。而“佢”主要在南方言中,字源还是“渠”。“渠”是中古新产生的字,是“其”字的方言音变。也就是说,“渠”本来是“其”的假借。古无jqx,q有时读为k,qí读若kí。比如:在闽语中“去”读若kì,“其”在有些方言中读若qí,在另一些方言中读若读若kí。
4.𣝗。枂骨,hū,读若忽,果核。《字彙補》“𣝗,古文核字”。可是,古文并无“𣝗”字,它是个典型的后造字。造这个字,有两个起因:其一,核,hé,而方言的果核读若hū;其二,“核”的本义不是果核,而是木箧。《说文》“蛮夷以木皮为箧,状如奁尊”。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今字果实中曰核而本义废矣。许意果实中之字当用覈也。”《诗·小雅》“笾豆有楚,肴核维旅”。班固、蔡邕作肴覈,左思作肴槅,毛诗作核。意思是说,果核的本字应当是“覈”。覈,hé,《说文》实也。朱骏声“凡物包覆其外,坚实其中曰覈”。《文选·班固·典引》“肴覈仁谊之林薮”,蔡注“肉曰肴,骨曰覈”。《说文解字注》“周礼经作覈。注作核。盖汉人已用核为覈矣”。由于,核、心、覈、忽、胡、中,古音相同,读若当、度,所以“核”假借为果核,表示果实的核心、中心。
5.𢭃。扌豆,dòu,读若豆,拼接、连接。“𢭃”不仅是后造字,字义也不是拼接。《集韵》“音豆。四匊曰𢭃”。由于“𢭃”实在过于怪异,方言干脆将这个字写为“斗”,当然这也是不正确的。表示相逢、拼接的dòu,本字应当是“凑”。比如:把零件凑(dòu)上;把玩具凑(dòu)起来;把东西凑(dòu)搁一块。需要说明的是,当方言“逗”(dòu)表示聚集时,本字应当是“遇”。遇,yù,方言古音dòu,读若豆。例句:我们两个在半路上遇(dòu)到之;再往前一点就遇(dòu)到之;我还没有遇(dòu)到,他就叫起来。
6.𠟧。詹刂,zhān,读若詹,削也。这个字在方言字典中经常出现,但它明显是一个后造字,是因为大家不知道砍劈的zhāng怎么写,而臆造出来的字。《说文》没有这个字,《集韵》也言之简单。《正字通》俗字。“𠟧”的本字是“斫”。斫。zhuó,本义斧刃,引申为用刀、斧等砍。《说文》擊也。《玉篇》刀斫。《后汉·吕布传》拔戟斫機。《枚乗·七发》使琴击斫斩以为琴。“斫”通“斮”,《说文》“斮,斩也。从斤,昔声。衺斩曰斫,正斩曰斮。”意思是说,斜着砍叫斫,正着砍叫斮。从字义上看,“斫”就是表示用刀、斧等砍劈,与方言的zhān完全相同。只是,“斫”读若zhuó,不读zhān,属于双声音变。古无舌上音,zhuó、zhān古音读若duò,俗写为“剁”。但是,“剁”也是个后造字,本字就是“斫”“剫”。
7.奶。nǎi,是个后造字,古作嬭、㚷,本字是“乳”。乳,上古读若鲁,豆腐乳方言称为豆腐鲁。可见“奶”古音读若鲁,后来音变为乃。为什么“乳”读若鲁?因为“鲁”叠韵通假为豆,表示圆形,乳房圆形也。在上古音中,好多读dou、du的字表示圆,豆、乳、头、车(du)、竹(箸)都是圆的。“奶”古时指母亲,因为母亲哺乳也。《博雅》母也,楚人呼母曰嬭。但是因为“奶”读若大(豆),所以也可以指祖母,甚至指所有年老女性。
8.筷。kuài,筷子,亦称“箸”。箸,zhù,上古读若都,取义于“侣”,表示两只、成双。箸、侣,上古都读若都。为什么又称筷子?民间故事曰:船民和渔民特别忌讳“箸”,最怕船停“住”了,更怕船“蛀”。这个解释完全是凭空臆想。“筷”是个相当迟的后造字,但方言读音应当很早就有。筷,从快,而“快”从“夬”,“夬”的读音同决、诀,音近于“逐”,即音近于都。所以,“筷”属于“箸”的音变。
9.嘴。zuǐ,嘴巴。“嘴”本来并不指人嘴,而是指鸟嘴。嘴指鸟,口指人。嘴,是个后造字,本作觜、𠲿、𠾋、㭰。但这几个字都不是鸟嘴的本字,而且读音五花八门:zuǐ、zī、shuò、jì、jué。“嘴”的本字应当是“喙”,《说文》口也,读若zuǐ是叠韵假借。人的嘴巴,本字是“口”,《释名》“口,空也”。同样,嘴唇的“唇”也不是本字,“唇”本义是警、震,古音读若东。方言常说“吓龇着唇(dōng)”“吓着一唇(dōng)”,写为“龇着瞪”“吓着一蹲”都是不正确的。嘴唇的“唇”本字是“吻”。吻,《说文》口边也。《释名》“吻,免也,入之则碎,出则免也”。古无轻唇音,“吻”上古读若敏。“吻”与“唇”是假借。
10.鎅。gei,锯开、劈开。但是,《说文》没有收“鎅”这个字,甚至《康熙字典》都没有,明显是一个后造字;有人认为是“𨱕”,同样是语出无源,也是后来因为不知道本字而硬造的字;更多的人认为是“解”,因为“解”的本义就是剖开,而且读音相近。但“解”的本义并不是泛指一般的剖开,而是特指将牛肉剖开。其实,方言里的gei就是“锯”。锯,古音读若逗,jù古音基本上都读若逗。住,逗留也;巨,大也,大古音读若逗;拒,堵也。也就是说,jù古音是g声,而g声很多上古音是d声。具体来说,锯,上古音读若逗,方言音变为gei,普通话读若jù。现在可以非常肯定地说,方言里的gei就是“锯”。由此推而广之,只要是类似锯木一来一回的动作都叫“gei”,比如:牛在树上(锯gei)痒;洗澡的时候我用毛巾锯(gei)背。
11.沰。duó,读若夺,下雨、滴水。《玉篇》落也,磓也(绳端系石使之下坠)。《集韵》滴也。《崔实•农家谚》上火不落,下火滴沰。但是,《说文》没有收沰,表明“沰”是后造字。“沰”从“石”并不表声,可见“沰”的本义与石头有关,表示红褐色,即赭。《诗•秦风•颜如渥丹》《释文》丹如字,韩诗作沰,赭也。所以,有人认为,表示下雨、滴水的duó,本字是涿。《说文》涿,流下滴也。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今俗谓一滴为一涿,音如笃,即此字也。”
12.傻。shǎ,头脑蠢笨,不谙事理。但是《说文》没收这个字,表明“傻”是个根据读音的后造字,根本不是本字。更为重要的是,上古无舌上音,即没有普通话中的zh、ch、sh、r几个声母,卷舌音声母在上古都读成舌头音声母d、t、n、l。所以,“傻”在上古不读shǎ,而是读du。“傻”的本字是“愚”。
13.碰。pèng,撞击、相遇。“碰”是个后造字,并不是本字,踫、掽更是晚起字。“碰”表示撞击时,本字是“撞”,“碰”“撞”经常互通。“撞”是个古字,本义是撞击。《说文》撞,丮捣也,字亦作揰,作摐。但是,“撞”很多时候只是“碰”的注音假借字,表示两者相遇,而不是两者相互撞击。方言“在路上撞到谁”,意思是在路上碰到谁、遇到谁,并不是撞击到谁。“碰”表示相遇时,本字是“遇到”。碰,pèng,上古音读若逗。“两个人在路上碰到”,方言称为“在路上逗到”。
14.伢。yá,方言读áng,读若昂,小孩子。“伢”是后造字,本字是“𠒆”,俗写为“儿”。《说文》“孺子也,象形,小儿头囟未合”。《韵会》“兒,倪也,人之始,如木有端倪”。倪、婗,从人,兒(ní)声,本义小孩。根据娘日归泥的规律,兒、倪、婗古音读若ní。《仓頡篇》“兒,嬬也。谓婴兒嬬嬬然,幼弱之形也”。《释名》婗其啼声。孺(nu),乳子也,以叠韵为训。后来,“兒”音变为áng,一般写为“伢”,实际上就是“倪”,倪、崖、涯古音相同,“伢”是后造字。
15.掏。tāo,本义探手取物。“掏”是一个后造字,《说文》没有收“掏”这个字。“掏”古通搯,《说文》搯,捾也。“捾”的本义就是挖、掏。但是,“掏”的本字并不是搯、捾,而是“挖”。在现实生活中,很难将“挖”与“掏”两个字严格区别开,往往,“挖”就是“掏”,“掏”就是“挖”。所以,从口袋里掏出东西,也可以说“从口袋里挖出东西”。“挖”在方言中又读若ma(妈),这是因为,古无轻唇音,今天的一些w声在上古读作m声。依据此理,今天的“挖”(wa)在上古读若ma(妈),从口袋里挖出来,方言读作“从口袋里ma(妈)出来”。
16.绑。bǎng,读若板,捆、缚、捆。例句:他们把小偷绑(bǎng)起来之。但是,“绑”是相当迟的后造字,本字是“缚”,“绑”字出现于元、明之间。缚,fù,古无轻唇音,古音读bǎ,读若巴,音变为bǎng。
17.奤。tái,读若台,和悦、高兴的样子。一个人心旷神怡,便喜欢腆个肚子,曰奤奤的。所以方言便将那些身躯肥大,行动笨拙的人谑称为奤子。安庆一些人的小名喜欢叫“黑奤儿”。但是,“奤”是个后造字,而且本义是大脸。“奤”的本字是“怡”。怡,yí,方言古音tái,读若台。例句:看他那个怡怡(tái
tái)的样子。现在,这个字一般改写为“奤”,是后造字。
18.盒。hé,本义指底盖相合的盛器。大多数器皿都有个盖子,为什么底盖相合的盛器独称盒子?这是因为,一般的器皿盖小器大,形状差异较大,而盒子盖子与器物本身大小相差不大,形状类似,有时甚至两者分不清。所以,如果盖子与器物大小形状相差较大,就不能称为盒子。需要说明的是,“盒”是个后造字,本字是“匣”,方言中x声常变为h声。
19.𡱰。尸豕,du,读若毒,表示后面、底部。但是,“𡱰”明显是个后造字,本字就是“底”。di\da\dai\dua\duai\ding\dou,本来读音都是du\dou。“底”古音读若毒,底下,方言称为“毒哈”,“下”古音也读若毒。
20.豌。wān,豌豆,方言称为安豆。安、豌,古音相同,都读若逗,似乎“安豆”就是“豌豆”,只不过“豌”在方言中音变为eān而已。但是,这种说法是错误的,“安”的本字肯定不是“豌”,因为“豌”明显是个后造字,因为人们实在猜不出来“安”(eān)的本字是什么,便硬造了一个“豌”。实际上,“安豆”之“安”,本字是“胡”,“安豆”就是“胡豆”。从读音上看,“安”上古音读若逗,“胡”上古音也读若逗,古时豌豆亦别称“胡豆”。《本草纲目·穀三·豌豆》“胡豆,豌豆也。此豆(按:蚕豆)种亦自西胡来,虽与豌豆同名,同时种,而形性迥别。《太平御览》云:张騫使外国,得胡豆种归,指此也。今蜀人呼此为胡豆,而豌豆不复名胡豆矣。”可能,为了避免两者同名产生混淆,后来豌豆不再称为“胡豆”,改写为“豌豆”。但是,方言顽强地保留着古音,一直将豌豆读为“安(逗)豆”,即胡豆。只不过,由于音变的原因,“安”的读音由“逗”变为eān,豌豆在方言中便称为“安(eān)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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