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的西北角的山上,依照山势建有一处天主教堂和学校。喜子从记事的时候起,那个教堂就已经存在了,据老人们讲,已经建起了二十余年了。一开始的时候,大家对洋鬼子都有抵触情绪,但是后来听说外国的军队不杀教民,于是纷纷入教。喜子的爷爷就是那个时候入教的,也同样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后来,爷爷慢慢的了解了一些,去得更勤了,每个星期天都要去礼拜。
里面和爷爷关系最好的是斯神父,是个美国人。喜子记不住那个奇怪的名字,总觉得那个斯和奶奶的司是一个姓,心里奇怪,为什么外国人会和奶奶一个姓。斯神父有一头深亚麻色的头发,喜子觉得不好看,总觉得有点像邻居家的马的尾巴,他的眼睛是淡绿色的,每当和喜子说话的时候,总是有点拐着怪强调,笑眯眯的看着他,喜子是喜欢他笑眯眯的这样看着自己的,觉得这样的目光就像村子西南的那个水湾。除了神父的身份,他的工作很多,比如听说他很会医病,是个医生,另外他还在教会办的学校里面教书。有时空闲的时候,会到喜子家做客,听喜子爷爷讲一些老故事,还会用本地土话称呼喜子的父亲大兄弟,其实他只比喜子爹大几岁,但是不刮胡子的时候,看起来就像喜子的爷爷那么老。喜子家因为神父的经常光顾,于是就有了很多奇怪的东西,比如他是他们村第一家种“洋柿子”(西红柿)的,也是第一家种“地果”(草莓)的。而喜子家收了东西,比如栗子、南瓜,也经常送到教堂里,一来二去,关系也就更加亲密了,于是喜子的大姑姑就在教堂里面做了修女,经过了几年的学习,还组织起了一个识字班,教村里的妇女们闲暇的时候认识圣经上的一些字,于是村里便多了一些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的妇女。
喜子觉得自己的大姑姑本身就很神奇的,她会用剪刀咔嚓咔嚓的剪羊毛,然后把剪下来的羊毛纺成线,然后用几根竹棍,拨弄拨弄,一件衣服就织成了。大姑姑给爷爷织了一件,不过喜子不喜欢,必须在褂子的外面穿,要不然就刺痒得难受。大姑姑有时候也会帮村里的人看看病,但大多数也只是给斯神父打打下手。
其实,教堂里面有几个外国人,但是喜子最喜欢斯神父,斯神父也经常逗着他玩儿。喜子有时候觉得他特神气,在喜子很小的时候,教堂扩建,结果挖到了一片墓地,但是因为来念书的人多了,规模不够,还得建啊,于是新的教室就建在了墓地的上面。村里是没有人在乎那片不知道是谁家的墓地的,村子里的几个大姓,在村外都有自己本族的墓地,里面都种了松树,便阴森森的,喜子自己是从来不去那些地方玩的。尽管村里的人不在乎,但是据说新建的教室闹鬼,总是不断的有鬼火飞进学校,定下来的时候,不是死人的衣服碎片,就是腐烂的棺材木。村里人议论纷纷,喜子还听老人讲,鬼火是追不上的,得把鞋子倒过来穿,才可以追的上,那是鬼打的灯,听得喜子毛骨悚然。
再后来,听说学生们上夜课的时候,可以听到脚上套着铁链走路的哗啦哗啦的声响,于是很多人家的孩子便不再到学校上课,说那是鬼拿着铁链在走路,怕自己的孩子被套走。斯神父则不惧怕,在对喜子爷爷说起的时候,说鬼有什么可怕的,那是人的灵魂的另一种状态,如果那真是坏鬼,也比不过万能的上帝。于是,他便组织起学生,在晚上,每个学生手里举着一支蜡烛,而他自己则提着一个香炉,和另外几个洋神父一起,唱了大弥撒,希望那些得不到安息的灵魂得到安息。然后第二天,让这些学生从别处运了新土,把教室外面的墓地垫平了。
后来,没有再听说新教室闹鬼的事情,不知道是弥撒管用了还是教室后面的新土把鬼封在地下,反正是从此平静了,于是学生们纷纷回来上课。
喜子是被斯神父催着上课的,比同龄的孩子早了一年。越是因为关系亲密,越是被斯神父严厉的管教。除了学习国文算术,喜子还学习奇怪的拉丁文。一次因为贪玩没有背过那些奇怪的东西,被斯神父剥下裤子,狠狠的打了屁股,从那以后,喜子看到斯神父,总是怯怯的,而斯神父有时晚上来玩儿,也总问问喜子的功课,喜子是能躲就躲。特别是每天晚上的晚祷,喜子也是极不情愿去的,但是又怕挨揍,到了这个时候,爷爷奶奶则总是严厉的说,给我狠狠地打,好好的管教管教,他们都把这种严厉当成了一种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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