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中肯:在野版画家顾幼庐
(2009-02-21 20:2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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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吾乡吾土 |
在野版画家顾幼庐
文/邓中肯
他从小就喜欢作画,小学6年级 时美术老师一句“再努力一把,就可成为画家”让他足足魂牵梦绕了近50年;
他六十年代初初中毕业后当过生产队会计,做过民办教师,在多个单位里打过工,最终只是个种田的庄稼人,但四十余年来把更多的热情始终倾注在自己的画板上;
他长期坚持写生、速写,编绘过连环画,编印过快报,搞过美术设计,画过不少小幅油画,但他钟情的仍然是操刀创作木刻版画;
近年来,浙江电视台、浙江日报、浙江电台、浙江在线、嘉兴日报等媒体开始关注他的存在,但已创作了近百幅作品的他却依旧固守在乡舍里,从不聒噪;
他在28年前就已经加入了省美术家协会和省版画家协会,但至今仍然是新仓镇友联村的一个普通农民;
有人称他是“农村户口的画农村的学院派画家”,而他却自称是“在野画家”……
一
从新仓镇往南过新港河,再过大治河,而后朝南走一里路,就到了一个小村落。它与东北面的“三叉河”、西北面的“赵家桥”、南偏面的“秀平桥”三个自然集镇,均距三四里地。它原本也是一个自然集镇,只是由于解放后乡镇行政区域划分的变化,使得这个处在新仓、全塘、黄姑三乡镇交界之地的小集镇因此变得萧条冷落,逐渐丧失了集镇商街的功能,原有的商店、茶馆、理发店以及其他作坊酒肆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前已经销声匿迹,直到八十年代后期农村掀起第一轮翻造楼房高潮后,它就完全沦化为随处可见的一般农户宅基楼屋。
看到过相关地方志书的地图里,把这个地方标识为“龚家荡”,笔者认为是错误的。笔者在“龚家荡”与“三叉河”之间的地带生活了二十多年,深谙本地地名方言发音的奥妙与缘由。比如“三叉河”,其实本地人从来不说三个字的“三叉河”,而是二个字的“三础”;“础”就是“叉河”两字的合切音(相当于取前一字的声母和后一字的韵母,然后依方言发音合拼)。“龚家荡”实际上应为“龚街上”,当地也唤作“龚街”或“龚家”。方言“家”与“街”完全同音,易误。“上”字发音似“朗”,就像新庙当地人把新庙集镇叫作“庙上(朗)”一样。
“龚街上”是离我老家最近的一个小集镇。这个小集镇原本是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但从祖父嘴里知道个大概。早些年翻整宅基时还能看到掩埋在泥里的街面石和界沿石。上世纪七十年代,因为走亲戚我穿走过好几次,也跟祖父以及小伙伴去其中几家人家白相过。那时的“龚街上”尽管已经没有了街坊酒肆的遗存,但那里居民的生活习性和许多的风物还是让我感到无比的诧异——因为跟周边的一般农户存有很大的不同,哪怕就是一条小河、一埂田地之隔。
“龚街上”东西两边各有一条小河流过,河水很清澈;河边的石踏埠很大,造得蛮有气派,我依旧记得面上中间那块圆圈里的雕刻图案以及那个系船绳的兽孔。其实“龚街上”并不大,东西长不过百米,前前后后不过两三排屋,总共也不过十七八户人家。他们绝大部分姓“龚”姓“顾”,但“龚”姓比“顾”姓略多一些。在我的印象中,他们的房屋都不很大,大都是那种开间很小、进深不大的“直贴头”,东西向三间或四间,廊下不深,四扇头木门,完全不像周边农户的落戗屋七庐头或九庐头那么宽大;房间里地上铺着一般人家没有的方砖,甚至有铺着木地板的;房屋周边植一排笔直的矮冬青,喜欢种养一些花卉,比如月季、蔷薇、鸡冠花之类,还有许多果树;屋内非常整洁,不养狗猪,但喜欢养猫;他们洗完脸之后总是要抹一点雪花膏之类,来了小客人总会从漂亮的饼干筒里拿出高级奶糖和压缩饼干,“文革”时期这可是个让人稀罕的奢侈品!门上也会贴对联,绝不是那种从商店买的文字非常“乡气”那种,都是手写的,内容非常“深奥难读”,比如“门对浙江潮潮潮××,楼观沧海日日日××”。2008年3月17日我在“天涯”上看到了一位署名为“我爱菊儿”提交的题为《老家印象》的叙事散文,回忆起二十多年前“龚街上”的老家情景:“最多的便是那墙上贴满的书画,这些书画大都出自本地乡村文人之手,有农民画家顾幼庐先生为我父亲画的素描;有一幅斯厚生先生写的隶书对联;有一幅徐东皋先生的花鸟小品,内容大致是两只无名鸟栖于枝头,后面一个硕大的金黄的月亮;还有一幅已忘记作者名字的榜书中堂‘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尽管他们已经全部归农,参加农田劳作以维持生计,尽管六七十年代起后生嫁于农民或娶入村姑,尽管双手的老茧就是一代“龚街人”从小商习文居民向十足农民发生了无奈蜕变的印记,但他们依旧保留着书香人家的若干遗风。
二
顾氏家族世代居住的房子就在“龚街上”前排东首。顾幼庐先生的现住楼房是1992年在原宅基上翻造的,比起邻家翻造新房子晚了三四年,以前住的是低矮的平房。但就在这个低矮的平房里,曾经繁衍出了一个大家族。顾先生的父亲,名慎独,曾是黄埔军校末期的学员,参加过北伐战争,民国时期担任过全塘镇政府主席。顾主席共生育了五子三女。生于1945年的顾幼庐是顾家排行最小的儿子,日后除了一位三哥被父亲留在家中照顾父母外,三位哥哥和三个姐姐均飞出了旧巢,成家立业,留下他在祖传的老屋里刻画着自己的希望与未来。
毋庸置疑,一个家族必定存有一定的基因在遗传。但我相信,一个家族的文化基因也会以某一显性的方式进行遗传或类同。顾幼庐先生所处的大家庭,又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兄弟姐妹之间都趋同爱好美术。大哥顾仕庐是搞建筑设计的,曾供职于湖州市建筑设计院,担任过副院长;二哥顾淼庐在五金厂工作,也有设计经验;三哥顾耐庐是海盐一中学里的美术教师;四哥顾尧庐是建国后村里的第一位大学生,毕业于浙江师范大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早年因家庭成分关系,被“发配”在新昌县的一个村镇教书,后来到杭州发展,退休前是浙江少儿出版社的副编审,策划的《绘画本中国通史连环画》等在业内颇有影响。
顾幼庐先生从小就在这样的家庭文化环境影响中渐染绘画熏陶,生性喜好美术也就不足为怪了,自小受父兄的影响开始喜欢画画,家兄顾耐庐可以说是他的启蒙老师,四哥顾尧庐也经常对他进行指点。小学六年级时得到一美术教师的评语:“再努力一把,就可成为画家。”就这一句话,对他的鼓舞极大。上初中经常利用假日假期作画,沉浸其中,以致于初中毕业升学考屡考屡败。
1961年17岁的他初中毕业了,开始回家务农,安心种田,却坚持业余画画。我们可以想象,“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一介文弱书生,刚开始下田时干着繁重的农活,日晒雨淋,是何等的艰辛!但他能自我调节体力重活所带来的苦痛,因为对这片田地的切肤体会和深刻理解,转化为画笔在画纸上的快乐。所以平时一干完田里的活,就拿起画笔,记录着自己的所见所思。他一般利用下雨天、晚上的时间进行读书或者画图。以速写为主,开始学习创作。自编自绘的《过年》等连环画,开始在村茶馆里展出。后来引起了县文化馆的注意。在文化馆美术干部的指导下,连续十多年均有作品在县级的美展上展出。
三
顾幼庐先生接触木刻版画纯粹出于偶然。1960年,他初中毕业后务农时,经人介绍,认识了平湖师范的朱矩君老师,朱老师是木刻的专家,经他一指点,于是就迷上了木刻,走上了版画创作的道路,从此一发不可收。没想到他这一迷竟迷了将近50年!
上世纪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初期是顾先生版画创作的第一个高峰期。这一时期,他创作热情高涨,既要投入紧张的生产劳动,又要自加压力,投入创作。在生产队里开夜工打稻打到半夜,下半夜再呆在现场画速写两三个小时,而第二天照常出工。这段时期曾担任生产队会计、大队夜校教师、耕读小学教师,曾单独编写刻印《双抢快报》。1971年,顾先生参加了全县十万民工围垦海涂造田;在劳动现场看到了县文宣队的演出,深受鼓舞,自己不但劳动劲头大,而且要发挥自己的特长,利用晚上休息的时间自发地画了许多速写,创作的《海滨大寨花》和《工地英雄谱》在县美展上展出。1972年,其处女作《广阔天地》在《浙北报》上正式发表。1973年,与朱矩军先生合作创作了《供销社支农》组画,获得成功。这一年,在其兄顾耐庐的帮助下,去海盐县海塘公社做民办教师,因此能有更多的时间投入,作画条件相对较好,常利用寒暑假等假日进行创作活动,也有较多机会与同行老师甚至是美术界的行家进行交流切磋。速写较多。每年均有版画新作问世。1974年新作《干一行爱一行》在省美展上展出,后获了奖,又在报刊上发表,入编《中外黑白木刻选》出版并入藏省美协。《干一行爱一行》成了顾幼庐的成名作。在海盐任教的七年间,得到了县文化馆朱植人老师的指导,但对他尤其产生巨大影响的是经文化馆推荐先后四次参加了省美术创作加工会议。就在省创作加工会上,先后得到了他仰慕已久的版画界泰斗、省版画家协会主席赵延年和赵宗藻两先生的悉心指导,技艺大进,作品也大增。从1972年发表处女作起到1982年的10年间,创作的版画大大小小几十幅,作品多次在省级美展中展出,在各报刊与画集发表、出版,也有不少获奖与被收藏。其间,1978年出席了省文艺创作大会,1981年加入了中国美术家协会浙江分会(现浙江省美术家协会)。
至此,顾幼庐先生已初步确立了自己在浙江版画界的一席之位,成为浙北一位不可或缺的重要版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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