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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去红会。休息了一下,依旧在网上看各种和地震相关的消息。
看到日本救援者因内疚而辞职时,突然止不住的泪流满面,几近失控。
老公在一边非常担心,赶紧将电视换台,试图要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的内心在告诉我,这是我在非正常状态下的正常反应,我是正常的,这也是我在这次地震之后对哀伤的延迟反应。我宣泄了,我就好了。所以,我告诉老公,不必为我担心,我是正常的。过一会儿,我恢复了。
地震之后,我流过泪。我的泪水都是为感动而流,而看到那些惨烈的场面,我基本上没掉过眼泪,俨然是一个坚强的人,我知道,我的泪中哀伤的成分很少。我也觉得,难道我真是冷血动物吗?
在危机干预培训中,老师为我们重放画面,然后问:你的感觉是什么?我脱口而出,麻木。
最近,我已不再看而是听电视。
在大灾来临后,不管是亲历者或者象我们这样的旁观者震惊、麻木、自责、内疚、痛哭或者木木的,拒不承认现实。。。。。都是正常的,而且有些人会有延迟反应,比如我的哀伤。这其实是人类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在灾害初期,我们要帮助灾民建立起这样的保护机制而不是去破坏他。欲速则不达。在听课时,老师一再强调,你们学精分的要注意了,目前不能用精分技术,只能用人本的,只能同理。所以,才会有那20句不能说的话。老师举了一个形象的例子,外科手术有时是要分步骤进行的,有时要手术好几次,时间要好几年,为什么不能一次全面解决,就是因为一次解决有可能出问题。创伤后心理干预也是这样。
我母亲去世不久。在刚去世时,我非常冷静而且迅速有效地处理了后事,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哀伤,别人可能会认为她年纪大了(87岁),生活质量开始下降(卧床不起一年),走时很平静,没什么痛苦,又一直是我在照顾她,我没有什么内疚和遗憾来解释。其实不然。我知道我的哀伤是延迟的。
果然,在那之后的一个月里,我就象死了的一样,抑郁,痛苦,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在之前,我曾经二次和最亲近的亲人离别,我的父亲,我的女儿,没有一次象这样。按说一个64岁,一个14个半月,都比我妈妈要来得不正常些吧,我妈妈确实也算高寿了呀。后来我老公对我说,我们要想到,她的前86年都是身体健康的,是幸福的,这话我爱听。就在那时,有人对我说,你不能这样。这话我不爱听,我回她,你的父母都在,你根本无法理解,我什么道理都懂,可就是走不出来。在那个时候,我需要的是哀伤辅导,我希望有人和我谈谈我的母亲,或者什么都别说,就象我老公那样,握着我的手。这时我才深深体会到,哀伤的恢复,是要时间的。大约在一二个月之后吧,我第一次回到除了家人的人群中,也能够正常和别人谈起母亲的去世,有个辅导员说,要不下次活动给你做个哀伤辅导,我坚决地说了不。另一个辅导员只是握住我的手对她说,她现在不需要。我非常感谢第二位什么都没说的辅导员。因为这时候,我自己已经为自己建立了自我保护机制,我已基本走了出来,换句话说,我不想再一次勾起我的悲伤,我告诉自己,这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想那会对我造成新的创伤。
写到这里,我突然想到我女儿去世的时候,我老公在家里为她设了一个小小的灵堂。然后告诉我,我们的女儿,她到天堂去了。也许正是这句话,让我一下子平静了下来。我说对,她太可爱了,所以,上帝要她去当天使。就这样,我挺过来了。
还是回到灾区的心理干预。在早期,比如现在,是不能急于过早应用什么技术的,也许现在他们只需要你静静的陪伴,也许他们只需要你的同理。我非常欣赏华西医院的心理专家陈婷教授做的团体辅导。大家可能都在电视上看过放飞机吧。别小看这么场活动,它把一些无法用语言说出来的东西物化了。对这么小的孩子,又刚刚经过了地震,你去跟他说大道理,他能理解吗?可是,就那么一片小小的纸头,撕掉一块,代表他失去的东西,把他失去的东西物化了,然后让他看到,大家都有失去的东西,可框架还在,那么将来的希望他也可以很直观地看到。这才是真正的专家,这才是有益于孩子成长的心理援助。
我无权评论别人,比如国外最新的快速动眼技术等等。但我觉得这些技术在运用时要注意因人因时,也许过早运用真的会对人造成二次伤害,以致真正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产生。可能对于一个去救援的成年人,消除她的内疚感效果很好,但也许对一个刚刚亲眼目睹亲人离去的孩子,让她再次在回忆中经历那样的创伤,就不那么合适,至少你不那么容易帮她重组吧。
关于记者和救援人员流泪的问题。我认为这完全是一种正常状态。是一种应激状态。看似不正常的行为,实际上是非正常状态下的正常表现。如果李小萌在报导普通新闻时痛哭流涕,大家肯定认为不正常。可他在那种情境之中哭,我觉得太正常了。所以在心理援助中,我们要能够接纳这种状态,这也是人类在突发事件中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这种状态会持续一段时间,然后大多数人能够重新认识形势,接受现实,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中去。而且,在那种情境中,适当地宣泄一下,是有益的。
当然,做为心理援助人员,要比常人多一些理性,要能够冷静把握自己,控制自己。要接纳自己在非正常状态下的正常表现,从而能把这种宣泄掌控在一定范围。所以这次在招募志愿者时还有一条,有亲人在一年之内去世的,最好不去。万一你自己的哀伤情绪还没处理好,到了那种环境里,你便很有可能成为替代灾民。
昨天我在为个别借捐赠沽名钓誉的人愤怒时,儿子就说,你连对这样的事情都不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绪的话,你怎么去灾区。所以他说,你为什么要去灾区搞明白了吗?你有内疚感,你觉得你应当上前线,帮灾区的人做点什么,要不做你就觉得内疚。只有你理性地明白,发生灾害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内疚,你才可能去帮到别人。要不然你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你怎么帮别人去重建自我,别人在你这里会得到安全感吗?你只能成为二次灾民,成为灾区人民的负担。
儿子还说,如果现在让他去一个房间进行心理援助,请注意,是现在,房间里面有一群人,他进去只会介绍自己的姓名,然后坐在他们中间说,我今天是来陪伴大家的。然后不再说第二句话,直到有人主动开口跟他说话。
明天同事一早出发,我刚刚把超市货架上的所有彩笔一扫而空。我以为,如果他能用画笔为孩子做团体辅导,易于操作,也会安全些。
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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