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伦春”》*(组诗五首)
(2013-07-14 19: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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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伦春族六十周年征文诗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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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伦春”》*(组诗五首)
那是一些竟日在岭上丈量冰雪的宽度和厚度的人
他们口衔鹿哨,一杆枪、一匹马、一只猎犬
一年四季追逐着獐狍野鹿;追逐着游猎者一生的梦想
那是一些在马背上颠簸着的寻常的男人和女人
饮水思源,以稠密青苍的原始森林做天然上的屏障
以年轻的白桦林为护佑的使者,遮风挡雨
架起一座座梦里梦外的撮罗子,作为栖身迁徙识别的标记
在星星点灯的夜晚,数点白日密林中的收获
那是一些习惯于把骨中的骨和肉中的肉,珍贵的毛皮
乃至全部家当都捧献给远方的老少爷们
豪情在一点一滴的醇酒里融化;在一字一句的歌声里倾倒
仿佛一个民族一种罕有的本能和天性——
眷恋着这片土地,从土地上攫取衣食父母的汉子
也爱家族里的老人,孩子,婆娘,随身的家当
他们夏天饱览达子香的绚丽、数星星、摸着石头过河
冬天同头顶上盘旋的鹰、隼打着心跳的招呼
与沿途擦肩的河流,河流边生长的柞木棵子、红松,
随季节矮下去的蒿草进行眼神上的交流
夜来则钻入雪地上裹暖身子的狍皮睡袋
同身边的猎马一道遨游。清晨告别天边的启明星
燃起小兴安一堆堆闪亮的篝火,围着吊锅里飘香的骨肉祭拜
低下头来,把滚热的烧酒泼向四周空旷的林地
敬神,敬过往的风、雨、雷、闪电、河流、山脉
太阳、月亮、星辰、蟒兽、虎蛇、图腾。万物有灵
人世间是一本读不完的大书,翻过来掉过去
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不安、动荡、焦灼、奔波、跋涉
部落间连年来缠绵不休的争战;相对短暂的和平
野兽徘徊在雪地中的印迹;猎手狩猎归来的祈福
我一遍遍地读着,读着,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陌生
暗自感叹:那个“使用驯鹿”的民族从出生到成长的
幼年、青年、壮年。包括他被后世加封在头顶上的冠冕
眼神慢慢地灼热,身体翻花了,情感由内向外泛滥、交融
形成内心和思想上的反馈,从默默地读字面上的理解
到情不自禁地一字一顿:“鄂——伦——春!”
注:“鄂伦春”*:1、指山岭上的人。2、指使用驯鹿的人。
《鄂伦春族民歌:赞达仁》
那么悠长,那么悠长。是谁?谁在丹田里倾诉
汉子那根绸子般柔软的心肠
哪个民族?哪个民族喉咙里一路高吭着生活的理想
沿着岭上洼陷下去的谷地,一路攀向山外的高坡
可与枝梢上的燕子媲美;可与山那边的布谷竞唱
歌声回荡在庭院里,庭院就是它居住的故乡
歌声萦回在密林中,密林就是它藏身的枝头
歌声盘桓在麦地上空,麦地就是哺育它的母亲
瞧!鄂家女儿的两腮升起的那一朵朵红晕
小伙子脸上洇开的那一抹抹来不及拭去的羞涩
“讷依耶!”、“讷依耶!”、“讷依耶!”*
多么悠扬!多么欢快!多么纯粹!
苦难不过是一页早已结束的历史,幸福再也等不及天亮
注:“讷依耶!*:鄂族民歌衬词。
《鄂伦春人敬拜的火神:篝火》
那可是夜在频频张开的弓
赐予汉子古铜色面庞上曾经失血的光阴
那可是瞳仁里的热望一天天地在向上拔节
冲破山中几十万年来习惯的篱笆
那可是鄂家子孙跪拜在神灵面前喃喃祈祷的黄昏
那可是刀子曾经直取肝脏,蘸满盐末的清晨
餐桌上饭菜飘香,大碗饮酒、大口吃肉的正午
篝火噼噼啪啪,发出鞭哨般迷人的脆响
对面的密林内,黑黝黝的悄无声息
绕着火堆,鄂家兄弟手挽着手,醉饮都柿酒
把幸福的渴望传送到彼此的指尖
看哪,小伙子和姑娘们舞起了花样翻新的罕贝
萨满颤抖着奏响了身前的铃铛
而枣红马不甘示弱,在身后大声地打着喷嚏
此时,撒欢的猎狗静静地伏卧在身旁
篝火一再在心头闪亮,在血管里嘹亮
篝火照亮了去年的新生乡广场上
古伦木沓篝火晚会,晚会上浓郁的鄂乡风情
篝火还将照亮六月里的鄂伦春族兄弟,南来北往
一同奔向六十周年盛大的登基庆典
篝火啊——篝火!!!
注:篝火*:在鄂族里主要指火神。
《在李英格利墓前》
那分明就是一阕瘦黑金体刻下的传说
那分明是矗立在这里的一块寻常的碑石
不同寻常的是那夜篱笆内,狗
高一声、低一声的吠叫
英雄自传说中转过身来
身后的密林回响着豆子般密集的枪声
他死于天就快要亮了的时候
他死于暗中那双一直肆意窥探的手
他倒在曾经勒马悬崖的土地上
吐尽了最后一口血
但我知道,他的血还温热,他从没有离去
他是岭上仍然健在的父亲,透过时光的镜片
读着岭下的族人一代代地变迁
他是正在迈向学堂的少年
惊奇的目光打量着即将到来的每一天
他还是那位仍怀揣少女时的忐忑
一遍遍翘首窗外的老母亲
他是图书馆里那本倒下去又站起来的历史
不曾尘封,面对着这个千变万化的世界
一页一页写得明明白白,没有商量的余地
在通往松树沟乡的长途旅行中
我意外地邂逅了英雄的墓碑,默默地祭奠
迎接他身后不断袭来的雨打风吹
注:李英格利:鄂伦春族的民族英雄。他的墓碑立在逊克县通往松树沟乡的路上。
《撮罗子》*
围着松木,桦木衔接起来的一张张狍皮
绕着柱子手挽手不停跳舞的白桦
在湖边,在一大片一大片未经砍伐过的林子前
狩猎的男人们搭建起属于自己的真正的罗曼蒂克
安放下一个民族最小的基本生存单位
黄昏,男人肩背眉梢上的喜悦也肩背着一天的战利品归家了
他喝小米粥,沉浸于鲜亮的鱼汤里
夜晚,数着头顶的星星。当年幼的孩子响起了鼾声
女人开始吹起枕头边上一股股绚丽迷人的构想
——一个个开门关门的明天
夜深了,听凭山那边传来野兽的嚎叫
嚎叫中一声比一声压抑的低沉
湖水拍岸;树干轰然倒塌、坼裂;蒿草扑打着蒿草
风拍绉撮罗子,心里的风也在自觉不自觉地应和
雨打湿撮罗子,体内的雨也在四方凌空
那是天亮的辰光,光从头顶上一个劲地向下倾泻
炊烟缭绕,篝火上空荡起肉香,大人孩子亲密交谈的欢笑声
没了深夜时的恐惧,也没了天亮前旷野上的厮杀
都翻过去了,一页一页的历史。幸福的手指,还停留在半空
在向阳的山坡上,在山坡上的最高处
从撮罗子里走出去,从几十万年来的封闭走出去
风吹暖了一张张男人、女人的脸;老人和孩子的脸
注:撮罗子:旧时,鄂伦春族人游猎时居住的处所。用几十根木杆交叉搭建的,冬用狍皮,夏用白桦树皮披在上面,在里面中间地带可以生火,做饭,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