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
读五年级的张男书包里放着一块白白的橡皮擦,她没有用过一次。每节课下课,她都要从书包里把橡皮擦掏出来翻来覆去地看,有时她拿到鼻子上闻闻,深深地吸一口气,仿佛那是一块诱人的巧克力糖;有时她拿到胸前,贴到心坎上,想要把它捂热的样子。她把那块橡皮擦她一拿到手里,就仿佛同远在广东打工的姐姐握着了手,想起姐姐她就流眼泪。张男的前面有四位姐姐,她父母想要一个男孩,母亲怀着她时以为是个男孩,连名字都取为张男,结果又是个女孩。父母很生气,几个姐姐小学都还没毕业,便一个一个被父母送出去打工挣钱。
上课的铃声响了,张男赶紧把那块橡皮擦放进书包里。听说这节课是新来的一位老师上,同学们都坐得端端正正的,把两手反背到后面。不一会儿,一位年轻的女老师(确切地说是一位大姐姐)快步走进教室,她穿一身红花衣,戴一幅茶色眼镜,两根马尾辫直拖到腰间。同学们在大山里从来没看到过如此漂亮的老师,眼光顿时异常兴奋,坐得更端正了。看着老师,张男想起了远方的姐姐,她有很多话想对姐姐说。突然,张男想把老师画下来,给姐姐寄去。于是她拿出一张白白的纸,再拿出一支铅笔,自个儿画了起来。
她先画了老师那张圆圆的脸,用线条勾勒出那对特别的眼睛,以及那淡淡微笑着的嘴角。她特别要画好那条长长的辫子,那辫子和姐姐的太像了。她认真地勾画着,她要让老师的头发一根不乱地如同瀑布一样倾泻而下,要让老师的眼晴说出动人的话,要让老师的脸如中秋的月亮一样发出迷人的光彩。在张男的脑海里,姐姐同这位老师一样漂亮,只是姐姐被自己夺了读书的位置。想到这里,张男从心里叹息了一声,咬咬牙又动起了笔。她想:我要把老师画得再苗条些。可是同桌碰了一下她的手,她手中的笔拐了个弯,把腰画成了一个鼓儿形,有些像妈妈鼓起的大肚子。妈妈最近又怀上了,还对爸爸说一定是个男孩。想到这里,她拿出那块不曾用过的白白的橡皮擦,轻轻地把那条凸起的线条擦掉。同桌再次用手碰了她一下,她依旧没有理会,仍埋头画自己的画。“老师不会的,她会永远苗条漂亮。我恨死生孩子了,长大我不会生孩子的,姐姐也不会,只有妈妈才是个生孩子的机器......”她想。
这时,同桌用手掐了一下她,她疑惑地抬起头来。“谁是张男呀?”只见讲台上的老师用眼光扫视着全班,大家都嘿嘿直笑。她猛地站了起来:“老师,我是!”老师的眼光变得疑惑起来,“怎么喊了半天你不答应?你怎么是个女生?”“老师,我本来就是个女生嘛!”教室里的笑声如潮一样泛了起来。这时,老师慢慢走下讲台,来到张男身边,用手摸摸她的头。老师看到了那块白色的橡皮擦静静地躺在那幅画上,伸手去拿那幅画,张男伸出手去挡,可已经迟了,当她们的手碰着那画时,只听“哧”的一声,那画如张男的心一样成了两半。可是老师没有怪她,她只是说“多美的一幅画呀!”,还叫张男下课后到自己寝室去一趟。
下课了,张男忐忑不安地往老师的寝室走去。进了寝室,老师拿出一张洁白的画纸摆在张男的面前,“我还以为你是个男生呢!这张画纸送给你,算我陪你的。”老师沉默了一下,用手抚了抚长辫说:“哦,我知道你妈妈取这名字的原因了。不管家境怎样,你都得好好学习,上课不要开小差,只有多学知识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此时的老师,在张男眼中更像自己的姐姐了。她把小手紧紧的捏成了一个拳头,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
第二天打了上课铃后,张男的位置空着。老师到教室门口朝张男来的小路望了几次,都不见她的身影。上了两节课后,老师再也等不住了,向张男家赶去。走进张男的家,眼前的一切让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张男躺在一块门板上,脸上带着微笑,她的五根手指死死地合拢着。张男的妈妈挺起个大肚子,泪流满面地说:“老师,今早张男去堰塘洗衣服,就......”她妈妈顿了一下:“昨晚她睡得特别晚,可能是十二点才睡吧!”老师走近张男的尸体,用力掰开了那只紧握的小手,取出一个纸团,把纸团展开,原来是两张。每张纸上都画着相同的内容,老师拿到光亮处一看,一张是昨天那张撕破了的画纸,一张是自己给的那张画纸。只见上面分别写着:这张曾撕破的送给老师(姐姐),因为它见证着师生间的故事。这张完好的送给姐姐,因为她代表着老师给了我完整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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