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组合与纵聚合关系理论对仿拟的解释
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 2004级
杨   洋

 

摘要：语言是一个以关系为基础的符号系统，而横组合和纵聚合关系是这个系统中最普遍最核心的关系。本文将引入横组合和纵聚合理论对仿拟这种修辞格的意义构建过程进行的分析，从而证明仿拟是横组合关系和纵聚合关系共同发生作用的结果，二者通过适当的配置，产生预期的修辞效果。

关键字：  横组合  纵聚合  仿拟

 

一、仿拟的基本概念和特点
在现实生活中，仿拟这种修辞格被广泛地运用于广告，新闻，电视以及文学作品中。陈望道先生在《修辞学发凡》中将仿拟定义为：“为了滑稽嘲弄而故意仿拟特种既成形式的，名叫仿拟格。仿拟有两种：第一是拟句，全拟既成的句法；第二是仿调，只拟既成的腔调” 。（陈望道，1997：109 ） 随着修辞学的发展以及人们知识领域和视野的拓宽，人们对仿拟辞格的研究在不断深入。从最初陈望道先生的拟句和仿调，到一般修辞学和修辞格专著中所提及的仿篇，仿句，仿语和仿词，再到刘英凯先生的“九个大分类外加七个小分类”（刘英凯，1998：218），无不体现出仿拟的分类的不断细化。而仿拟的定义也从1932年陈望道先生首次提出仿拟一词到如今经历了许多次修正，归纳起来这些定义意思大体上是一致的，即“仿拟是一种‘仿’某现成的语言形式,‘拟’出一个临时性的新‘说法’的修辞方法”。（徐国珍，2000：29）
对于仿拟的特点，不同的学者也有不同的分析和归纳，其中武占坤先生的论文《仿拟》对这一辞格的研究是较为深入和详尽的。他分别从“功能”“格式”“语体”和“形成”四方面对仿拟的特点进行了分析。出于本文的需要，仅介绍仿拟格式上的特点： “‘本体’（被仿效者）和‘仿体’（仿效者），粘连性地出现在同一上下文或同一语段中，靠彼此间相互衬托，相互对照，来显示这一言语现象的仿拟性，从而实现一定的辞效。如果本体不出现，只有仿体出现，这是一种‘变式’。变式中的本体在听者读者的意识中，是以潜在的形式存在的” 。（武占坤，1990：248） 在这里，本体就相当于“底文”（hypotexte），即某个特定群体的读者所熟谙的成语，谚语，名人名言，常见词，文学作品，影视作品等等；而仿体则是“超文”（hypertexte），即效仿或模仿底文造出的文字。在仿拟中，底文和超文之间存在的语音，语义，句法，风格等等方面的联系称为互文性联系。“互文性”是由法国后结构主义文艺批评家朱莉娅"克丽斯蒂瓦（Julia Kristeva）在1960年首先提出来的。她认为：“每一个文本都是由对其他文本的援引而构成的镶嵌图案，每一个文本都是对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转换。… …也就是说文本之间都存在着很大的相关性，这些错综复杂的关联就是互文性” 。（夏家驷，杨绍北，2004：83） 那么仿拟意义的建构过程就是作者根据底文创造超文，而后读者译解超文的过程。
二、横组合和纵聚合理论
现代语言学认为，语言体系是由语言符号及其相互关系组成，索绪尔在他的《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指出：“… …在语言状态中，一切都是以关系为基础的；… …”。(索绪尔， 1980:170) 这也就是说，作为一个符号系统，语言中的各个要素是彼此关联的，而不是孤立存在的。“有时是意义和形式都有共同性，有时是只有形式或意义有共同性。任何一个词都可以在人们的记忆里唤起一切可能跟它有这种或那种联系的词”。（索绪尔， 1980：174－175）
语言符号的关系极为复杂，聚合关系和组合关系是语言中最普遍，最重要的关系（戚雨村，1985：173），研究各级单位之间以及单位内部之间的纵横关系（即聚合和组合关系）构成语言符号关系理论的核心。（王铭玉，1998：55） 横组合的关系在索绪尔的《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描述为：“在话语中，由于词与词相互链接，它们之间的关系是以语言的线性性质为基础的… …这些要素按先后顺序排列在言语的链条上。这些按线性排列的组合称为组合体，它总是由两个或更多的按先后顺序排列的单位组成，… …在组合体中一个要素只是由于与其前后的要素对立才获得价值”。(索绪尔，1980：123) 这里，索绪尔提到的组合体就是“句段”（Syntagma）。从广义上讲，在语言中，句段不仅可以指句子，还包括句群、段落、篇章等更大的语言单位以及词组、词、词素、音位等更小的语言单位，这也就是说，各个层次的言语的链条上都存在这种横组合关系。
纵聚合关系与横组合不同，索绪尔认为：“… …在话语之外，词与词之间却获得另一种关系：有某些共同点的词在人们的记忆里联系起来，因而形成具有各种关系的词群。… …这些在话语之外形成的联系和话语之间形成的联系决然不同。话语之外的联系不是线性的，他们只存在于人们的头脑之中，构成每个说话人的内部语言库的一部分”。（索绪尔，1980：123） 因此，索绪尔也把这种关系命名为“联想”。
由上文对横组合和纵聚合基本理论的分析可以得出索绪尔的横组合和纵聚合理论具有以下特点：
1．横组合关系是一种显性的关系，而纵聚合是隐性的。在语言的链条中，组合关系是由所有同时出现的“链结”构成的，相反，聚合关系则是由头脑中潜在的要素构成。因此，组合关系是在现场的，而聚合关系是不在现场的。
2． 构成横组合关系的各个要素是有序的，其数目是固定的，而构成纵聚合关系的各联想要素没有固定数目，也没有一定顺序。
3． 横组合关系是横向组合的关系，而纵聚合是纵向选择的关系。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中，从一组组相关联即构成纵聚合关系的语言要素中选择出一些要素，这些选择出的要素通过一定的组合构成的句段，并遵循一定的规律而产生相应的意义。横组合和纵聚合关系好比坐标系中的两个轴――组合轴和选择轴，语言系统中所有“句段”的意义都是由在这两根轴上相应的交叉点来确定的。
三、横组合和纵聚合理论对仿拟的解释
横组合和纵聚合理论应用非常广泛。语言学家雅各布逊（Jakobson）曾在1960年提出“投射说”（the projection theory）,其理论基础就是横组合和纵聚合关系理论，他认为，“语言的诗学功能将等价原则从选择轴投射到组合轴”（The poetic function projects the principle of equivalence from the axis of selection into the axis of combination）。（Jakobson, 1960:358） 在这里，雅各布逊所说的“组合”就是索绪尔的组合关系，而“选择”就是聚合关系。他认为一个语言聚合体（paradigm）内的各个成分是等价的（equivalent）,在聚合体内受等价原则的支配，而等价原则存在于聚合体的各个层面。在语言交际的表层结构，支配语言符号的是毗邻原则（the principle of contiguity）,这两个原则在不同层面上支配语言信息的生成。（秦秀白，2001：F31） 雅各布逊也曾将这对概念引入修辞学的领域，将它们与换喻（metonomy）和隐喻（metaphor）联系起来，横组合关系的特征就是“邻接性”（contiguity），而纵聚合的关系是“类似性”（similarity），这两个特征实际上就是两种比喻的特征（俞建章，叶舒宪，1988：193－194）。在由底文生成超文的过程中，仿拟中超文的意义正是沿着横组合和纵聚合关系中的组合轴和选择轴建构起来的。底文和超文在同一位置的语言要素具有一定的类似性并和其他相关的语言要素构成聚合体，这些要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等价的受等价原则支配，而超文中各个要素也体现出一定的邻接性，受毗邻原则的支配。请看下面几个仿拟的例子。
例1．望“医 ”兴叹――老百姓看病难
望“学”兴叹――特困生读书难
望“文”兴叹――语言难懂或文字难认
望“女”兴叹――穷汉娶妻难
望“房”兴叹――工薪阶层买房难 
望“股”兴叹――股民面对股市游戏规则的困惑
望“饼”兴叹――媒体报道某地特价月饼销售8888元/盒，百姓望而生畏
这是一个仿语的例子（林大津，2003：55），其底文是人们熟知的成语“望洋兴叹”，这个成语出自于《庄子"秋水》，比喻要做某事而力量不够，感到无可奈何。在这个成语故事中，“洋”是指北海的汪洋，引申涵义是指超越自己能力的事物。在仿拟此成语而生成的超文中，“洋”字分别被“医”，“学”，“文”，“女”，“房”，“股”替代，这些词在其各自的语境中都有一个共同点，即超出能力的事物。当然，联系不同的语境，还会有无限多具有此类特点的词出现，能够以“望洋兴叹”为底文创造出无限多的超文。那么，所有拥有这样一个共同点的词就构成了一个词群，这个词群中的各个词语潜在于作者的大脑中，形成纵聚合关系，在仿拟形成的过程中，作者可以依照不同的语境从中选择出合适的词语。仿拟的超文就是一个 “句段”，“句段”中的各个语言要素结合在一起构成线性的组合关系， 通过各要素间的相互作用而产成一定的意义。在这个例子中，句段由这样的结构构成：望＋X＋兴叹，其中X指从上述词群中选择出的词语。结构中的三个邻接的要素共同作用产生相应的意义。
例2．有一天上官云珠对我说：“我再也不演交际花，交际草了。”  （刘英凯， 1998：223）
例3．Money makes the mayor go.（有钱可牵市长鼻子走）（同上，1998：225）
以上分别是仿词和仿句的例子。例2中，“交际草”是对“交际花”的仿拟，其中“草”和“花”同属植物类名词， 在各自的语境中都暗指具有很强社交能力的人。例3的底文是“Money makes mare go(有钱能让母马走)”，在超文中，“mare”被“mayor”替代，两词在句中的共有的内涵是指屈膝于钱财的人或事物。在仿拟的过程中，所有与“花”或者“mare”有共同特点的词形成具有纵聚合关系的词群，作者就可以在这样的词群中进行选择，选出的词语在一定语境中与“句段”中其他语言成分构成组合关系，从而产生相应的意义。
语音层面上的仿拟，例如“钱”（前）程似锦，“咳”（刻）不容缓，天“尝”（长）地“酒”（久）, 爱“才”(财)如命, 谈“股”（古）论“金”（今），据“礼”（理）力争，等等。这些仿拟而出的成语，显然是从与底文相对应的读音相同的字或词组成的聚合关系字群或词群中选择出来的，这些选择出来的读音相同的新字或新词与超文中同现的成分结合产生新的意义。
例4.（课堂上，“徐Sir的话换来台下嘘声一片。”）不知何处传来一纸条，上赋《虞美人》一首：应试教育何时了，减负知多少？校长昨日又放风，单元测试就在本周中。各种考试今犹在，只是名目改。面临高考几多愁，素质教育全部付东流。――湖南一考生作文《提问 回答》
篇章层面上的仿拟同样可以用横组合和纵聚合理论来解释，只是形成纵聚合关系的是一组组相对复杂的语段，构成横组合关系的“句段”是语段或篇章等相对较大的语言单位。上例是在篇章的层面上对李煜的《虞美人》进行的仿拟，生动地表现了学生对应试教育的不满与无奈，讽喻目前的教育状况。那么在不同语境中，同样对《虞美人》进行仿拟可以构成许多不同语段，这些语段可能是关于政治、生活、经济、爱情等等题材的。这些不同的语段通过《虞美人》这个词牌相关联，构成聚合关系，作者根据某一语境选择相应的语段，这一语段中的各个要素便构成一定的线性组合关系。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仿拟的底文和超文之间互文性联系是构成所有潜在语言要素纵聚合的关系的基础。因为聚合关系也是联想关系，它是“话语之外，各个有某种共同点的词在人们的记忆里联合起来，构成具有各种关系的集合”。（索绪尔，1980：151） 聚合关系中各要素的“共同点”即语音，语义，语素，篇章，风格等等层面上的相似点，实质上就是仿拟中底文和超文之间的相关性即互文性联系。
四、结语
以上着重在语音、词汇、句子和篇章几个层面运用横组合和纵聚合理论对仿拟的意义构建过程进行的分析，这样的分析目的在于从新一个的角度对仿拟这种修辞格的意义构建进行探索。分析的结果体现出仿拟中超文的意义是横组合关系和纵聚合关系共同发生作用的结果，在仿拟的过程中，二者通过适当的配置，最终产生预期的修辞效果。

参考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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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 York.1960
陈望道，修辞学发凡［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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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秀白 (导读)，英诗学习指南：语言学的分析方法［M］，利奇(著)， 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2001
戚雨村， 语言学引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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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建章，叶舒宪，符号：语言与艺术［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