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所指的贺婚诗是：在婚礼上由宾客唱出的、表达美好祝愿的诗歌。因此，以新郎口吻所写的《有女同车》、以新娘口吻所写的《著》、带有讽刺意味的《何彼秾矣》、重点不在表达祝愿的《绸缪》等将不在本文讨论范围内。本文将比较的贺婚诗有《关雎》《桃夭》《鹊巢》《螽斯》《樛木》《椒聊》《鸳鸯》。

一，内容

诗经中的贺婚诗，从内容上可以分为：

1．赞扬婚姻/婚礼本身

2．祝福

3．祝多子

  属于第一种的是《关雎》《鹊巢》《桃夭》。《关雎》是赞扬婚姻合乎礼仪、夫妻般配的。“窈窕淑女，君子好俅” ①，是一种赞歌，说的是淑女配君子，合乎身份礼节。“参差荇菜，左右采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并非无缘无故的起兴，而是与本诗内容密切相关。荇菜是用于家族宗庙祭祀的植物，是由家族中的女性采集置办的。祭祀祖先在我国古人心目中十分神圣，因此要求负责采集的女性有德行、有礼仪，要像诗中所说的“窈窕淑女”这般，才配为君子的家族“参差荇菜左右采之”，这样的女子便是“君子好俅”，值得“琴瑟友之”。因此《毛诗序》称《关雎》是“风天下以正夫妇也”，其实也有道理。

  《桃夭》也是赞美婚姻。以桃比兴，首章可以解为以桃花比新娘，又可能是为衬托婚礼的盛大场面，无论哪种都是赞这个婚礼好。“之子于归，宜室宜家”，赞的是婚姻幸福美满。后面两章用桃结实、长叶比兴，既是继续衬托婚礼的热闹、比喻婚姻美满，又暗含祝多子孙之意，可谓最应景、含义最美好的贺婚诗，相信当时会是很流行的贺婚主题歌。

  《鹊巢》也是贺婚赞歌，赞的是婚礼本身。“之子于归，百两御之”，说的是婚礼排场大、场面盛。鸠占鹊巢这一典故，今天是贬义，骂的是鸠强占他人私有财产的无耻行径，这样一来，此比兴实在是太不恰当。也因此，有人认为《鹊巢》一诗是讽刺诗，可能是被抛弃的妻子讽刺新夫人。但是从诗的用词来看，并没有明显的褒贬，要说讽刺似乎牵强，而且我们不能肯定，在古人的认识里，鸠居鹊巢是美好的事情；也许古人认为鸠会住在鹊巢是因为他们像夫妇一样和谐相处。综合以上情况，我还是偏向认为此诗属于正常的贺婚诗。

  属于祈福的有《樛木》《鸳鸯》。前者以葛藤攀附樛木来比女子嫁给“君子”，再唱“乐之君子，福履绥之”来祝福，不过祝福的重点在“君子”而非双方。（私以为此诗开头的比喻不一定是指女子，可能葛藤就是比的“福气”，诗的意思就相当于“福气像葛藤围绕樛木一样环绕着你”。这样一来，这首诗的应用范围就广了，不一定贺婚，可以是任何情况下的祈福诗）

  《鸳鸯》内容上也是祝福君子，用词与《樛木》相似，有完全相同的句子：“福履绥之”。前两章用鸳鸯起兴，很容易联想到婚姻；后两章的秣马，据学者考证，这是婚嫁风俗之一。因此这首诗可以被认为贺婚祝福诗。但我认为有一个疑点，第一章开头说，“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如果古人就已经把鸳鸯作为夫妻的象征的话，捕鸳鸯这样的事显然是不祥的，怎么会用在祝福诗里呢？如果说古人并不把鸳鸯作为夫妻的象征，那么本诗从哪里可以证明它自己是一首贺婚诗呢？秣马是婚俗，但也可以是别的风俗，甚至就是秣马这个简单动作的本身，我想单单凭这一点是不能确定本诗是贺婚诗的。

  祝多子的贺婚诗包括《螽斯》《椒聊》。从比兴意象的选择上看，两者分别以多子的蝗虫和花椒来比喻、祝福人多子。螽斯的比喻在今人看来有些不舒服，但毕竟是取譬浅近又形象的。两诗主题相近，但有些许差别。前者除了以比喻来祝福多子之外，还有祝愿子孙强大能干又和谐的意思。“振振”“绳绳”“蛰蛰”就是形容子孙的多、强和和谐。也因此，有的学者认为《螽斯》就是赞美贵族子弟的，而非祝多子。《椒聊》一诗，在它是否属于祝多子这点上似乎没有大争议，然而也有自己的问题。诗中有“彼其之子，硕大无朋”之句，这是在说谁呢？硕大无朋显然是指个体大，而非数量多，祝多子常有，而祝子孙“硕大”则文不甚通，所以有学者认为这句是专赞妇人身体壮实、宜于生育，“子”就是指这个妇人。这样一来，《椒聊》一诗不只祝多子，也赞美了新娘。当然，无论如何都能肯定它是一首贺婚诗，且主题是祝多子。

二，形式

1，  比兴使用上的异同

比兴，是诗三百普遍使用的表现方法。本文讨论的7首贺婚诗，都使用了比兴的手法。不同之处在于，有些是明显的比，有的不太清晰，于是只能认为是兴。如《螽斯》是比，而《关雎》则被绝大多数人承认为兴的代表。章培恒、骆玉明先生在其主编《中国文学史》中说：“《关雎》开头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原是诗人借眼前景物以兴起下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但关雎和鸣，也可以比喻男女求偶，或男女间的和谐恩爱，只是它的喻意不那么明白确定。”②

其实，比和兴的区别本来就存在争议。具体到本文讨论的话题，我们不需要把它们分得太清楚。可以确定的是，每首贺婚诗都采用比兴开头。这是它们的共同点，符合民歌的特色。先说一件生活中的事物，再唱想要表达的正题，是触景生情，是自然而然，是诗意最直接最真切的流露。河洲之上，水禽雌雄相和，一幅生命的鲜活与和谐之图，令人联想到美好的婚姻；春日桃花盛开，绚烂灼人眼，生机勃勃，正适合婚礼的欢乐场面。用自然的美好比喻生活的美好，用天地的生机祝福人类的繁衍，这便是比兴的思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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