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梦想不是电影,是电影给了我梦想
(2010-05-11 11:59:15)分类: 九把刀 |
上次导演了三十五厘米的电影短片「三声有幸」后,想必是成果不错吧,大约有三间电影公司与我接洽,希望能开始电影长片的合作。
这些电影公司都找我当导演,个个都说资金不缺。
资金不缺耶……有没有那么幸福啊?
常常听到有些国片导演为了一圆梦想抵押房子、到处借钱也要拍电影,别说选角挑卡司碰壁,光卡在筹措资金的阶段就非常艰困的热血事迹。
但是我,一个毛毛躁躁的新手导演(不敢说是新锐导演谢谢),要拍人生中第一部电影长片就不缺资金,会不会幸运得太离奇了点?
我想柴姊绝对想过有一天会跟我合作电影,但绝对没有想过这一天来到的时候,我会是用导演的角色在跟她对话。
某种意义上我很感谢有其它的电影公司先找我当导演,他们的赏识增加了柴姊对我的信心。
我当导演,对很多人来说一定是很刺眼的画面。
不是相关科系出身,也没有当过场记、没有当过副导、没有侧拍过、没有碰过摄影机、没有自行剪接过任何影片、没上过表演课、甚至没有待过拍摄现场看拍片,充其量就是写过编剧跟卖过电影版权,如此而已。像我这样半路杀出的咖小只要说:「拍电影是我的梦想」,不必等别人吐,我自己听了都恶心。
没有充满汗水与泪水的过程,直接来到喊「ACTION!」的位置。
我可以想见很多人是不看好的,这些不看好的原因恐怕都不是盲目的批评,毕竟我在导演「三声有幸」之前完全没有实绩,没有足够的参数。
也必然有很多的不看好是充满了度烂,我也理解。角色互换恐怕我也是冷眼旁观的那一种人,觉得抄快捷方式想特权的人就是机八,失败只是刚刚好啦,失败才能证明:「导演不是随便就可以当的!」
所以我一直不断提醒自己,拍电影长片是一场壮观的游戏,开心了你就走,在人生经验上多一笔精采的记录。
但切记:这不是你的梦想,不要深陷其中。
很多访问过我的人都会有印象我这一段话吧:「我当导演不是因为我很厉害,而是因为我很幸运。不过我没有办法靠很幸运拍出一部好电影,所以我会非常的努力。」
后来我才知道,仅仅是努力还是不够的。
「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初步估计的成本是……两千六百万。
若加上当初没有计算进去的、以及执行起来意外暴增的成本,算三千万。
加上不想花也可以但下场必然很凄惨的广告行销费用,算三千五百万。
……
请问要怎么回收?
在成本不降的条件下,除非票房攻破7000万否则没有回收的可能。
请问票房攻破7000万的可能性有多少?
即使我催眠自己相信,但我要怎么说服出钱的柴姊跟其它的投资方,这个曾经发生在「海角七号」跟「艋舺」身上的奇迹,只要电影好好拍,我们的「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也可能「被发生到」?
要不,理性一点,就是寄望每年都以惊人能量茁壮的大陆市场。
只要大陆市场进得去,我敢保证成本就可以用3500万豪爽地拍。
问题是,「那些年」非常可能没有办法进大陆。
为什么?因为除非条件特殊(不能说的秘密),否则大陆电影里「中学生不准谈恋爱」这条潜规则就足以将「那些年」拒之门外。
要解决这个困境,简单,我改剧本就可以。将中学的故事背景拔掉,换成大学生谈恋爱就行了,如此一来「那些年」不仅有机会在大陆上映,资金也会很充沛。
问题是,啊我不要啊。
中学生谈恋爱的禁忌特质,那种穿着制服嬉闹、晚上留校读书、上课偷传纸条的氛围是大学校园里绝对无法比拟的------纯真。青春的欢愉,灼热的反抗,都只在最单纯的中学校园里。
现实就是现实,为了符合某些规范而更动故事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这次不行。
我不想为了这个原因更动我的故事。
「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就是要发生在中学,剧本里有3/5的场景都发生在我热爱的彰化,发生在故事主人翁就读的精诚中学,这是我的坚持。
沈佳仪拿着原子笔用力戳在柯景腾的背上,那个画面,百分之百就是得穿着中学制服的感觉才能实现出我心中的感动。无法妥协的。
于是很遗憾,大陆的电影市场暂时就无力思考了。
我的后台很硬,就柴姊嘛哈哈,而愿意跟柴姊并肩作战的投资方也很硬,基本上资金用嘴巴讲的就有两千万到位。我能不整天笑呵呵呵说我真是一个幸运的家伙嘛?
资金有了,我的剧本时时刻刻持续在修改,耗费的时间远超过我写一本书。两本书。三本书。天知道我多久没出新书了。
后来拍摄日期因故(干!不想说!)从四月延到五月,又从五月延到七月。
现在表定是七月中下旬开镜。我不会让它再延宕下去了。
「那些年」的第二大问题,是没有超级大明星。
有超级大明星演出我导演的电影,我当然很欢迎也很开心,但我面试与试镜的最后结果,组成了一支我很满意的「柯腾、沈佳宜(改名了,避免我的老朋友太困扰)、该边、勃起、阿和、老曹、弯弯(对,就是那个很弯的弯弯)」,但这些人里面并没有那种写在报纸影剧版上会让人「哇!原来是他演啊!」的超级大明星。
你们一定猜是资金问题所以请不起超级大明星吧。
错。
只要超级大明星进剧组,资金就会自然而然增加。这不会是问题。
有很大的原因,是很多超级大明星的年龄都……有点超过高中生的外表了,勉强演,还是很有新闻点可以炒,不过总是怪怪的。好吧是非常怪。
更大的重点是,我已经对我所选出来的演员队伍产生了基本的爱,我觉得很好,想信赖我所选出来的男女主角能演好我想要的感觉。
某次试戏后的幕后讨论,我异常郑重地按着桌子说:「柴姊,现在我要讲出来的话,都不会反悔,不可能反悔,我说出口了就会算数。」
「你说啊。」柴姊总是涵意很深地看着我。
「柴姊,我也要丢钱下去。」
「喔?」
「真的,我说再多我有信心听起来都太假了,如果我真的有信心,不就该用实质的行动证明吗?如果我自己也投资下去,电影惨赔的时候我也会痛到……」
「什么惨赔!不会赔!」柴姊大笑打断我的话:「我们要正面思考!」
「对,不会赔,所以就当我贪心,所以我不只要当导演,还要当股东!这部电影成功的时候也会有我的份,我不想也不会错过。所以我要用我们选出来的这些演员,只要剧本好,大家拍得好,没有大明星电影一样会卖座!」
那天的会议非常愉快地结束,后来还有一场慎重其事的试拍。
炒作没有「点」,「奇迹」却抢在开镜前就发生了。
不过这个奇迹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就在上个礼拜,很微妙的时间点,原本很稳当的资金足足蒸发了一千万。
各位不需要问理由。
大家也不用往稀奇古怪的地方猜。
------对男子汉来说,资金跑了就是跑了。
跑了,不见了。眼看是不会突然改变心意回来了。
资金伤口之深震撼了我。
也震撼了共同出资的柴姊。
如果我的电影成本评估是一亿,资方跑了一千万也还好。
但是,成本约在3000万到3500万之间的电影,在我们目前看似筹措好了两千万的情况下流失了一千万,这是雷霆万钧的大失血。
电影喊卡,无限期延宕的恶梦终于发生了……
四天后,一个当当当的下午。
当然有些会议内容不能公开,但总是有话可以浓缩出来讲的。
「一样,这几年有很多人总是说他们很佩服我,却什么也没真的合作到,就只是拍拍我的肩膀而已。」这是我的心里话:「所以我很谢谢柴姊你不只嘴巴说很重视我,还真的拿钱出来投资我拍电影。」
「……」柴姊平静地看着我。
「现在我说我很重视这部电影,我也说我很有信心,我不是拍好玩、拍开心、有拍过电影就爽了的心态。我很认真。所以只有一种办法可以表现出我对这部电影的重视,那就是我完全成为股东,我出更多的资金。」
「你可以出多少?」
「柴姊出多少,我就出多少。」
「你的上限到哪里?」
「没有上限,你一半,我一半。我们一起把电影扛起来。」
「!」
「我买过车,也买了房子。」我的声音肯定在颤抖:「但从今以后我终于可以说,我买过最贵的东西,是梦想。」
就这样,两人奋力将充满未知数的电影扛了起来。
会议迅速绝伦地结束。
电影终于用掏空了我所有存款的霸道方式,成为了我的梦想。
真的,货真价实的,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奋力追逐梦想的感觉。
这是奇妙的滋味。
我知道有很多导演明明就超级有钱,但整天就是跑金主跑投资跑赞助,就是不肯拿自己的钱出来拍电影,口口声声说是梦想,却硬是想拿别人的钱实践自己的梦想,还一副很有理想的模样。真有信心,真那么想实践热情,就去ATM啊!
但也有很多导演,另一种面貌的导演,我有幸认识其中一个。
那导演正领着上千人马据囤在北横荒山野岭,炙热地与他的多年梦想周旋。
十一年前刚刚写下恐惧炸弹的我一定不会想到,十一年后的我会当电影导演。
不过我真正想要对话的,是这五年来让小说终于开始畅销的我。
五年来的那个我,辛辛苦苦存下来的版税与各种授权费用,绝对是拿来当做一个作家不红不畅销不再被市场接受了的时候,所谓的养老金,作家这种职业的收入之虚无飘渺,可以存下这笔养老金实在是……太奢侈了。
五年后的我,很有效率地找到一个最快乐的方式帮你瞬间花掉。
……虽然我跟你都还有好几百万的房贷没付清科科科。
(嗨!2005年的我......那时候你还瘦到可以当中露奶头吼,真羡慕......)
对不起,但也真的超感谢我自己的。
「人生中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有它的意义。」
我彻底明白了自己这句座右铭的涵意。每一笔存下来的钱都有意义。
也很开心,非常开心,我果然没变,依旧非常非常的幼稚。
一直是那一个嚷着「人生就是不停的战斗」的臭屁小子。
我不是飞蛾扑火地燃烧自己的积蓄,觉得很壮烈很爽,没,我没有有钱到出现那种高级的幻觉。而是真正相信只要拍得好看,票房市场就会给我应有的回报。我发自内心相信「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会非常好看。
天亮了,我得去睡了。睡之前还得带柯鲁咪去散步,不然我睡到一半她会跳上床咬我的手逼我带她去尿尿。暂时就写到这里吧。
最后我想说,既然我都豁尽一切进入一片名为电影的伟大航道,抢夺「海贼王」的称号,那么,在等待我新小说出炉的大家,也就勉为其难等待我完成这次的大冒险吧。
「人生没有全拿的。」
以上这句话,将永远不再是我的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