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

标签:
文化 |
分类: 痴人说梦 |
“老板,一碗豆浆两根油条!”
清晨的街道熙攘繁杂,街边早点摊的老板忙不迭吆五喝六地招呼客人,时不时将那双油腻的手在同样满是油污的围裙上蹭一蹭,再去接客人递过来的钱,仿佛同那黄澄澄的油条比起来,钱才是唯一不被玷污的东西。
这样的地方百部是不喜欢来的。听说喜欢穿白衣服的男生都很自恋,如果这样,百部就是个超级自恋狂,他除了白色再没有其他颜色的衣服了。也对,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这种脏兮兮的地方呢?
我一边“嗞嗞”地喝着豆浆,一边回想起十分钟以前,我在校门口遇见他。
我说:“这么巧,我们都迟到了。”
好吧,我承认我是伪迟到,为了遇见他我在学校旁边的精品店闲逛了二十分钟,直到他的身影透过玻璃橱窗出现在我的眼前,才在店员防贼一样的目光中离开。
他叹着气说:“唉,本周第三次了,又要去教导处罚站了。”
我说:“那好啊,咱俩一起罚站呗。”
他眯起那双桃花眼,想了想说:“索性不上早课了,就说生病了。”
“你生病谁信啊?”
“那倒也是,”他撇撇嘴,“生什么病好呢?”
“打篮球崴了脚?”
“那还不如闪了腰,”他又眯了眯桃花眼,“对,就说睡觉翻身扭了腰。”
我真的很想翻翻白眼晕过去:“这理由也太不靠谱了点吧,你怎么不说你纵欲过度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扬了扬嘴角,“越不靠谱的理由才越不像撒谎。”
我说:“那我的理由就是陪你看病吧!”
他瞥了我一眼说:“我还是去罚站吧。”
那么一瞬间,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爽,无处宣泄。然后我扭头朝着学校与相反的方向走去。再然后我就独自坐在这里吃早餐。
我爱吃这里的早点,他知道;他讨厌这里,我也知道。因此,我从不抱任何希望,希望他能坐在这里和我一起吃早餐,哪怕只是看着我吃。
我愤愤地大嚼特嚼那疑似加了明矾在地沟油里打过滚的油条,罚站那么好玩吗?追出来会死吗?然而,这只能愤愤地想,即使不平也不敢有过多期待。
一面慢慢平复心绪,一面掏出手机漫不经心地给白术发短信:心情不好,早课不上了,帮我向老师请假。
一秒钟,“滴”的一条信息报告,不经意地瞥上一眼,色彩斑斓熠熠生辉的闪烁着“老爸”。刚喝了的一大口豆浆全喷了出来,对面桌的少妇投来鄙视且厌恶的目光。还没等我鄙视回去,手机铃声大作。老爸不怒自威的声音通过卫星信号传进我的耳朵,免不了又是一通解释加保证。
“紫菀,”白术屁颠颠地向我跑过来,“早课怎么没来?”
我丢下书包,神乎其神地向她讲述了我早些时候的“传奇”经历,然后文具盒往桌面上一敲,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老师请到办公室“交流情感”了。
百部那死小子的理由倒是好用,交流的结果是我要出具医院的病例证明,顺便让我家长来学校和老师一起开一个小型家长会。
走出办公室,甩了甩头,刀还没架在脖子上,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于是我又春风满面地迎接朝阳去了。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习惯性地驻足,观望,凝视。确定那家伙正以十分风骚的姿势炫耀他的三分球技术,外带他的乔系列新款球鞋。
我又习惯性地向门口的小卖部走去,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瓶脉动,他打完篮球会喝水,并且只喝脉动。
貌似中场休息了,他站在场内并没看到场边的我。只是很随意地站着,时不时揪起球衣的领子擦擦脸上的汗。见到这个动作我通常都会想起《灌篮高手》里的仙道,目光里总是一片云淡风轻。而他显然只是发呆,也许在想刚刚的投篮表情是否足够华丽。然那发呆的神色是波澜不惊般的沉静,静到专注,静到超然物外。时间仿佛就在那时静止,早春时节,梨花如梦,恍若一泓清清泉水自心间流过,清凉温润,清澄明澈。
他身旁的男生拍了拍他,扬扬下颌,示意场边有人找他。他转过头来看我,我也回了神,距离不算太近,我有些近视眼,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冲他扬了扬手中的脉动,他朝我走来。我不禁暗骂,可恶!不是早上才刚刚生过气吗?怎么这会儿又毫无气节地笑脸相迎,还买了水巴巴地送过来。在心中将自己鄙视若干遍之后,扯着嘴角,将脉动递出去。
他只在喉咙间发出类似于“嗯”的音,算作是肯定了我的行为,接过脉动灌了几口。我严重怀疑,我要是不给他买水他会不会渴死,这家伙打球都不知道喝水的吗?
我知道他还陶醉在刚刚那个他自认为完美的三分球,有心打击打击他,朝着场中一指:“刚才表现的还过得去,快赶上石斛的水平了。”
我知道他俩在篮球上互不服气,除较量外还各自吹嘘,互相贬低。
果然,百部朝我眯了眯他的桃花眼:“他还没有女朋友。”
风马牛不相及,我看着他眼里闪过的一丝邪魅,有些不爽道:“你什么意思?”
“你可以追追看。”他一边说一边仰头喝水,我分辨不出他的表情。
“我干嘛要听你的?”
“随你,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这个魅力。”我努力想要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些蛛丝马迹,然而一无所获。
他扬了扬嘴角,随手将瓶子丢在一边,回场上继续挥汗如雨去了。临走还不忘丢下一句:“把我昨天的语文作业写了吧,练习册在我桌上,自己拿。”
我狠狠地咬了下嘴唇:谁稀罕啊,我才不追呢!不就是魅力吗,姐有一大把!
回到教室,敲了敲白术的头,不耐烦地说:“姐要追石斛!帮帮忙!”
“你再说一遍?”白术霍地站起来,瞪大眼睛。
“我,要,追,石,斛!”我一字一顿,“听清楚了?”
“石斛啊!”白术的眼珠几乎要掉出来,“姐姐,你可知道,那是隔壁班的班草啊!”
“班草怎么了?”我不以为然,“姐还看不上他呢!”
“乖乖,百部又怎么刺激你了?”
算她猜对了,我无所谓地说:“他让我追的。”
“他让你追你就追啊?”白术气愤地说,“他让你买水你就给他买水,他让你写作业你就帮他写作业,他让你去死,你去不去啊?”
“可以考虑……”我默默地想。
凭着我自诩才高八斗文采过人出口成章妙笔生辉的文笔,仅用了一节课的时间就写出了一首催人泪下的情诗。想着下午遇见百部的时候让他帮忙递给石斛。
因此,下午的体活课又有了主动去找百部的理由,因此信誓旦旦地和白术说:“我可是为了送情书才去找他的,这可不是我犯贱啊。和他搞好关系方便我追石斛。”
“你就装吧你!”白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理由响当当,站在球场边上也显得理直气壮,默默对自己说,我不是来看那个混蛋的,我是来看我追求的对象石斛的!然后趁他们打得火热,我又去买了一瓶脉动,心中想着怎样将自己文采斐然的情书在他面前卖弄一番。
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休息了,我还没来得及上前,已经有一瓶脉动递到了百部手上。顺着那递出去的手,找到了一张脸,仔细辨认,那不就是百部昨天夸过长得漂亮的学妹吗?
学妹巧笑嫣然,站在百部身侧俨然十分登对的一组金童玉女。学妹仰着头,两手轻扯着百部的衣角,百部仰头喝口水,又低头微微前倾,在学妹的耳畔说着些什么,学妹掩口轻笑。
都成了一幅画了!
我握紧手中的脉动,收回上午的想法,他是不会被渴死的,即使我不给他买水,还是会有人买给他的。旋即转身向教学楼走去,正好迎上可能是来看热闹的白术。
白术讳莫如深地朝百部的方向瞥了一眼:“新女朋友,我听说是中午才确定的关系。”
“哦,”我应了一声,“第七个吧。”
继续朝教室挺进,白术连忙跟上来。
“情书怎么不送了?”
“姐不想追了!”我不觉加快了脚步。
“走那么快干嘛?”白术追上我,“都第七个了,还没看习惯啊?”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我冲着白术大喊,喊声发出都有些变调。
白术愣愣地看着我,不知所措。
我突然觉得眼睛涩涩的,然后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膝间,不知不觉间脸颊已经一片冰冷。
“你至于如此吗?”白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为了他值得吗?”
“谁说我是为了他了!”我惊讶于自己的声音喑喑哑哑,“老师要请我家长,我屁股要挨板子,难道不值得我哭吗?”
说完再不顾忌来往人群,放声大哭。
白术只淡淡地说:“劫……”
我猛地起身,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两下脸,吸了吸鼻子说:“百部的语文作业还没写完呢,我要回去写作业了,你自己玩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着空无一人的教室走去……
身畔梨花飘落,清香环绕。纷繁而又青涩的青春时光,总有那样的故事和那样的人让我们情难以堪,在劫难逃。
2009年10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