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这已是记忆中的事了。

    1985年，那年放暑假，我和好友晓红，还有晓红的嫂子小舟一起去桂林旅游，这也算是我们三个第一次远行。那时旅游业不发达，从上海到桂林的火车每天只有一列，卧铺票更是一票难求。我们买的是座票，上车时感觉还不错，每人都有座位，当列车一站站的停靠，车厢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直到人们把车厢挤满，连厕所都站满了人时火车还在继续上人。

    正直夏日，太阳当空，到了中午，被太阳晒得滚烫的铁皮车厢变成了大烤箱，就是车窗全部打开，吹进来的也是滚滚热浪。那时到桂林说是快车，但行程也要四十多个小时，火车才运行了半天，喝水，上厕所已成了天大的难事，到了傍晚，车厢温度稍有下降，但汗味，臭脚味，厕所里的骚味弥漫整个车厢，令人窒息，而那些久站的人们渐渐坚持不住了，无论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见缝插针，不是坐在地下就是干脆躺倒在地，我们虽有座位，可脚只能放在躺在地上人的身上。晓红擦着汗，面色彤红：“不行了，我不热死，也要被憋死了……。”这时一个年轻小伙子从人缝中挤过来：“你们要愿意的话，跟我到餐厅去，那里人少，空气也好，还能喝水，不过要穿过三个车厢。”

    听到这话，我们像遇见大救星一样异口同声地说:“行……！”我们激动地跳起来，拿上包就跟他朝车厢口走去。

    跨过满地的人头，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车厢衔接处，哇，这里的人层层叠叠，不是人挤人，而是人贴人，简直就是密不透气的人团子，接下来的事就变得惊心动魄了，当小伙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劈开人团钻过去，可走在小伙身后的晓红没来得及钻，那缝马上就被填得严严实实，小伙子看我们过不去，返身回过来拉住晓红的手往前拽，晓红的手是被拽过去了，可身子怎么也过不去，这时脚下的人哇哇叫了起来：“你们要死啊，踩着我们啦……！”边上几个男的看我们想过去，故意撑着不让，那小伙子扑过来，破开人团，硬是把晓红拉了过去，晓红过去了，可我和小舟还在后面，此刻前面车厢里的人要过来，而我们这边的人要过去，于是几个男人开始挥拳，女人们躲避不得，歇斯底里地叫喊，孩子们被吓得嚎啕大哭……。

     乘警终于来了，当战争好不容易平息，我和小舟挤到车厢衔接处的那头，看到晓红紫红色的衬衫已被汗水浸得透湿，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都紧贴在身上。

     已是半夜了，我们终于来到餐厅，原来餐厅每人买张茶票就能入坐。我们坐下来，喝上了凉茶，晓红抖着湿透的衣服，对小伙子感激不尽。

    原来小伙子姓吴，是桂林一家工厂的销售员，我们聊了起来，当小吴知道我们第一次到桂林，热情地说，到桂林可以陪我们玩，还可以帮我们安排住宿。

    长夜终于在边说边聊中渡过，不过我和小舟渐渐发觉小吴看晓红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发亮，星光闪烁，还目不转睛。

晓红当年在游船上的剪影

    晓红个子高挑，皮肤白净，眼大眸明，鼻子挺直，有法国女郎之美，而小吴眼小，个矮，腿短，皮肤黝黑。渐渐的，晓红也觉察到了小吴的异样，当火车到达桂林，下车时小吴看着晓红：“你们第一次到桂林，人生地不熟，桂林旅馆又不好找，酒店价很贵，我看不如跟我到我厂的招待所住，价钱便宜，交通也方便。”

    我和小舟忙点头，可晓红却朝我俩直瞪眼：“小吴，不麻烦你了，旅馆我们自己找。”

    见晓红不乐意，小吴爽快地说：“好，那我走啦……。”小吴挥挥手。看小吴真走了，我们却傻了，走出火车站，东南西北一时没了方向，我们走到路口，见行人稀少，问了好几个路人，都说旅馆在哪不知道，我们站在大街上，再加上一天一夜没睡觉，感觉晕头转向，精疲力尽，小舟埋怨道：“晓红，你也是的，就住他厂宿舍不是蛮好的，便宜还方便。”

    晓红没好气地说：“你没看他那样，我就是不结婚也不会看上他……！”小舟瞪了晓红一眼：“人家也没说要跟你怎么样，他愿意帮我们，何乐而不为……？”

    没料小吴没走远，一直悄悄跟在我们后面，当看到我们三个在路中央徘徊，笑眯眯地走过来：“你们怎么样啊……？”小舟叫起来：“怎么样，跟你走呀……！”小吴得意地笑了。

    跟着小吴，我们来到了他们厂的宿舍。那是栋破旧的厂房，宿舍在二楼，当小吴推开房门，我们走进去，见四张用板搭起的床，床上撑着发黑的蚊帐，床铺上铺着草席，小舟顺手一摸，哇，厚厚的一层灰。小吴不以为然：“好久没人住，你们自己擦一下就是了。”随递给小舟一把锁：“你们先睡觉，想出门，就上锁。”

    看小吴转身要走，小舟忙又问：“小吴，你明天会来陪我们出去玩吗……？”小吴看着晓红：“问她……。”晓红无奈地说：“好啊。”

象鼻山

都是当年的照片，已不清晰

    接下来的几天里，小吴陪我们去了叠彩山，象鼻山，七星岩，在游玩的过程中，小吴对晓红的热情可谓无以复加，让晓红感觉混身的不自在，晚上晓红忍不住对我们说：“不行，我要告诉他我结婚了，叫他别这样。”小舟喊起来：“不行的，听说从桂林回上海的车票更难买，没他，我们怎么回上海，再说他也没跟你直说要跟你怎么样，如果他要问你结婚了吗，你再说也不迟。”

唯有大字没改变

    第四天，我们到阳朔，晓红还是对小吴说了：“你今天不用陪，反正是游漓江，我们自己去。”小吴一口答应：“行，我去买火车票，我陪你们一起回上海。”我们一下子又愣住了。

漓江，模糊的岁月

    游漓江回来，小吴已在住地等我们了：“回上海的火车票我买好了，其中还有一张是卧铺票，到时候你们三个可以在车上轮流睡觉。”哇，小吴想得真周到，我们感动不已，我见晓红的嘴抽动了一下，小舟忙说：“小吴，谢谢你……！”

    小吴真陪我们回了上海，到了上海，为表示谢意，我们要请小吴吃饭，可小吴说，饭不吃，就想到晓红家去看看。

    那天小吴来到晓红家，当走进晓红房间，看见墙上挂着晓红的结婚照，小吴凳子还没坐热就走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吴成了我们桂林之旅的画中人，如今晓红远在美国，今年晓红回来，说起旅游，我们还想起那次惊心动魄的“玫瑰之旅”，小吴喜欢漂亮的晓红，追求的方式令人感动，只是有点鲁莽，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