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化的感官世界

 ——马修.巴尼与“悬丝系列”

徐大为

马修.巴尼是一位在９０年代国际当代艺术界迅速走红的年轻美国艺术家。从１９９４到２００２年的８年间。巴尼凭借他的单视频录像“悬丝系列”的五部作品，一举奠定了他在国际当代艺术界的明星地位。

什么是“悬丝”

马修.巴尼的悬丝系列以巴洛克式的华丽视觉风格糅合北欧神话中的人物形象，创造出一个充满欲望、幻想、的性征世界。马修.巴尼对“悬丝”的概念做出了解释：“悬丝即睾提肌，是一个生理结构；它是能够控制睾丸的举升与收缩的肌肉。在作品中它表达了根据规则发展的思想。整个系列都在叙述着一种从无差异到有差异状态的变化与发展过程。”关于这个概念的产生，可以追溯到马修.巴尼１９９１年的行为艺术作品"描绘约束"系列。这个系列都是关于在受到强迫约束下的绘画行为，“在那个系列里，我一直在试图建立一种阻止绘画行为，或使绘画在受约束的情况下形成一个系统。系统开始于有性区别的地方，称作"位置"，这里控制运动的主动与被动的先天构造，可称为"条件"，最后"生产"就是是通过两个出口的连接输出，形成一个循环系统。”巴尼曾经和一位医生谈起了这个"系统"的想法，他建议巴尼最好去仔细观察一下睾提肌。“悬丝”的故事在一个性体系中进行，悬丝似乎操纵了一切，其实并不尽然。某种约束力下的成长与发展构成了“悬丝”系列的主题。

“悬丝”系列作品的完成顺序与其叙事结构一样，都是非线性的，该系列的第一部作品“悬丝４”完成于１９９４年，最近的一部作品“悬丝３”摄制完成与２００２年，而系列的开篇“悬丝１”与完结篇“悬丝５”则分别完成于１９９５年和１９９７年。与多元化叙事结构相对立的是，马修.巴尼在“悬丝”系列中创建了一个绝对统一的视觉符号体系，悬丝的标志成为贯穿整个系列的线索。在一个人为设定的严谨、可识别的体系下进行的一系列混沌的、非线性发展的故事进程形成了对“悬丝”这个概念的注解。也是马修.巴尼作为西方后工业时代艺术家文化背景的身份标识。

像许多二十世纪晚期的艺术家一样，马修.巴尼的作品将探索人类的身体与性征作为一个重要的话题，他将自己扮演成取材自北欧与哥特神话中的各种形象出现在“悬丝”系列中，例如“悬丝４”中的牧羊神，“悬丝５”中的魔术师和巨人，在整个悬丝系列中，这些带有前卫时尚元素的人物造型、化装、场景以及美仑美幻的镜头画面，以巴洛克式精致视觉风格探索了人类的身体在亦步亦趋渐向死亡过程中的身份和愉悦。

这种巴洛克风格在“悬丝５”中尤其达到了极致，在歌剧舞台布景的衬托下，整个作品像一出华丽的令人窒息的葬礼。“悬丝5”是系列的尾声，创作于1997年。作为系列的总结，该作品演绎了一个发生在19世纪后期，在浪漫的布达佩斯发生的一段悲剧爱情故事。作品在歌剧院拍摄。歌剧的主角有Chain皇后（乌尔苏拉·安德列斯扮演），她的迪瓦（Diva）、魔术师（Magician）和巨人（Giant）(全部由马修·巴尼扮演)。

“悬丝 5”以一幅布达佩斯地图拉开序幕，地图上展示了故事发生的地点和路线，并对出场人物一一介绍。魔术师骑着马从一座桥走上过。在歌剧院里，皇后正由两位侍从的陪伴下走下楼梯，落座在皇室包厢。侍从把7只毛领鸽放在她的周围。在吉勒特（Gellert）温泉浴室中，无数的珍珠漂浮在水面上，水中隐藏着福德尔（Fudo）水妖。镜头再次拉回到歌剧院，大幕徐徐拉开，乐队和指挥一切就绪，一场歌剧即将开始。

皇后展开歌喉开始演唱，迪瓦此时也出现在她的面前。迪瓦身系一条长长的丝带沿着弧形舞台的上方缓缓攀援。此时，皇后的思想完全沉浸在对她的挚爱魔术师的回忆中。她想象着魔术师站在桥上，正在准备跳入冰冷的河水中。他剥光身上的衣服，戴着塑料手铐和脚镣，然后戴上一副模型手套，将很重的圆球一个个放在脚趾之间。站在桥边，魔术师想到了哈里·霍迪尼著名的桥梁跳，霍迪尼在1874年生于布达佩斯。魔术师正在寻求超越，但是皇后对此并不理解，认为他是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皇后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剧场，侍从提醒她注意座位上的洞，透过这个洞，她看到了Gellert温泉浴室。她身边的鸽子纷纷从洞口掉入浴室，拖着长长的闪闪发光的丝带坠落池中。此时，皇后的巨人正在连接两个浴池的水道中，飘在水面上的珍珠没到了他的胯部，簇拥在他周围的水妖用彩带编织成花环，并给他的阴囊戴上了这个花环。在温泉中，他的睾提肌因放松而下垂。

皇后的思绪又回到了魔术师的身边，想象中魔术师跳河的那一幕把她吓得昏厥过去。故事进入高潮：迪瓦摔落在舞台上，意外地结束了生命；魔术师跳入水底，躺在用花堆成的床上，他身边的百合花随着水波而荡漾，两个水妖托着他不断下沉的身体，并把一个黑色的珍珠放在他的嘴中；皇后唱着悲伤的咏叹调，要与她的爱人共赴黄泉，一股液体从她的口中流出，滴在她的衣服上，也滴在了座位上。通过座位上的洞口，液体滴入浴池，并在坠落的途中分成两股，同时滴在水面上。两个水滴在水面上形成一圈又圈越来越大的涟漪，将整个水面覆盖。到此，悬丝系列也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循环。

 悬丝 5

马修.巴尼觉得歌剧院最吸引他的部分是弧形的舞台前端，这就是他在"悬丝5"中探索的舞台与观众之间存在的一种压力。“在许多方面，歌剧仅仅是一个模板，我感觉歌剧似乎比电影离我更近。歌剧的设计要考虑剧院的建筑结构特别是舞台的设计，因此，它的发展是有限制性的，就像是在生物体的胸腔内。我认为它与我的作品有着非常相似的关系，故事发展的空间就是一个身体。”

与系列完结篇“悬丝５”的歌剧风格形成呼应的是开篇“悬丝１”的音乐剧风格，“悬丝 1”创作于1995年，是系列中第二个完成的作品。在这个影片中，马修·巴尼选用了自己家乡的布洛克(Bronco)体育场作为拍摄地，在舒缓的背景音乐中，两个固特异(Goodyear)飞艇飘浮在场地上空，如同我们常常看到的用于电视现场转播美式橄榄球赛的空中气球。穿着漂亮整齐制服的四个空姐默默地在空中飞艇里注视着悬窗。轻柔的背景音乐伴随发动机低沉的嗡嗡声。进入飞艇内部，一个铺着雪白台布的桌子赫然摆放在中央，桌面上放着由凡士林材料做成的抽象的睾丸雕塑，四周还有一堆葡萄。两个飞艇中摆放的葡萄各不相同，分别是绿色和紫色。女主人公固特异（Goodyear)（玛蒂.多米妮扮演）躲在桌子下由台布围成的巢中。故事随着主角的出现而展开。当 Goodyear 在头顶的桌子上掀开一个缺口后，她就不停地将桌子周围的葡萄一个个揪下来，放进她所处于的白色巢中。 Goodyear 用葡萄组成了一幅幅舞蹈图案，飞艇下面的一群女孩按照她设计的图案翩翩起舞。此时，镜头不断地在 Goodyear 的设计和从空中俯视舞蹈之间切换。舞蹈的队形在不停地变换：平行的队列变换成杠铃的形状，一个大型的圆圈经分裂蜕变成按倍增长的小圈，水平规整的图案瞬间变成了难以确定的形状。舞蹈的队形变化演义了生命在胚胎中6个星期的发展过程。紧接着，舞蹈的队伍又组出了一个睾提肌的图形，与空中的飞艇彼此呼应。“悬丝 1”就像一个序曲，使用含蓄而怀旧的视觉风格，气氛冷静而克制，与其续篇大开大阖的风格形成对比。

   悬丝 1

“悬丝 2”创作于1999年，是系列中第三个完成的，片长70多分钟。拍摄与美国与加拿大交界的落矶山脉。在此片中，马修·巴尼重点描写了一个野蛮的西方人——加里·吉尔摩（Gary Gilmore），他的行为是对社会系统稳定的冲击与分裂。从生物学角度，它吻合了胎儿发展过程中的性特征形成的开始。

“悬丝４”在在作品完成顺序上是系列的第一作，作为马修.巴尼第一次从行为表演和装置艺术领域迈入单视频录像艺术的尝试，“悬丝４”与系列其它作品的不同之处在于对故事性的强调，存在清晰的开始和结尾。此片片长42分钟。该作品紧密地按照整个系列依据的生物模式进行。表现了系统在向目标的进程中不断地抗拒阻力。“悬丝４”的标志是Manx Triskelion－一个由三条相同的腿围着一个共同的轴心旋转的标志。影片拍摄于英国的曼恩岛，该岛位于英格兰北部的爱尔兰海上，影片取材于关于小岛的许多民间传说，同时将一个真实的旅游杯摩托车大赛安排在这里。古时的神话与现代的机器混合在一起，伴随一系列的转换和场景的置换，共同讲述着一个半人半羊的拉夫登竞选人的故事。影片由三个部分构成。第一部分是拉夫登竞选人（由马修巴尼扮演），他是一个头上长着角的半人半羊的形象。这个形象一半取自本地区特有的绵羊种类——拉夫登绵羊，它长着两对罕见的触角，一对朝上，一对朝下。拉夫登竞选人的头发就像它身上的红色毛发。这位拉夫登竞选人身穿白色西装，衣领处插着岛上的特有植物，脚上穿着厚底有孔的皮鞋。第二和第三部分分别是两组向相反方向奔驰的两部赛车，一个象征向上的力量，另一个则代表向下的力量。三个角色的出场都有三个红头发的精灵的陪伴，它们就像一面镜子，映照着故事三个部分的发展。

影片的开头与结尾都是在皇后码头上临海的尽头拍摄的。在这里，几个精灵与竞选者进行着旅行前的准备。摩托车比赛开始，两组参赛车对向相反的方向飞驰，参赛的车辆和车手服装上都有Manx Triskelion的标志。镜头不断地在竞选人和赛车之间切换。在码头的尽头，竞选人跳着踢踏舞，地板被踏出了一个洞，他从洞口坠入海底，在一个犹如在生物体腔内的通道中艰难穿行，他的四周都是令人作呕的粘稠液体，他缓慢地在通道内向上方蠕动。参赛的两部赛车在岛上向着相反的方向飞奔，它们象征着被系统（悬丝）所限制的两股作用力，向着障碍和极限做出摆脱的加速运动。在影片的结尾，镜头又一次切换至码头的外部空间，一个分开的胯部将码头和两部赛车分为两半，画面中间是一个挂满塑料夹子的紧缩着的阴囊。

“悬丝４”营造了一个生物器官与冰冷机器交织而成的混沌而官能化的“系统”，二者之间强烈的质感对比给观者带来极大的感官刺激，甚至是一种生理上的厌恶。肉体的律动、机器的加速、器官与官能的联系全部以某种制约力存在于一个限制性“系统”之内，从而构成了悬丝系列的主体。

    悬丝 4

“悬丝 3” 创作于2002年，是整个系列的核心，也是系列中片长最长的，时间长度达到了3个小时。这部作品编织了一个关于建造克莱斯勒大厦的故事。故事在共同参与了大厦的建设工作的建筑师海拉姆·阿比夫（由美国著名雕塑家理查德·塞拉扮演）和学徒（由马修巴尼扮演）的斗争中展开。“悬丝 3”重新演绎了掌握着宇宙奥秘的所罗门大教堂的建设者海拉姆·阿比夫的传说。

马修·巴尼选择了纽约的克莱斯勒大厦作为“悬丝 3”的拍摄地点，第一是因为这里是一个汽车制造王国的中心。第二，克莱斯勒大厦在作品中具有助动和驱动的作用，就像是一个联运服务，它可以将故事从一个场景拉到另一个场景，或是让一个故事衔接另一个故事。在强调克莱斯勒大厦在作品中的结构性前提时，马修·巴尼提到“首先它把这个艺术计划作为一个货物盖上一个颜色的烙印，然后通过空运和陆运将它从一个地方运送到另一个地方。每个地方都有它自己的故事，但是必须要有一个公司去运送他。克莱斯勒大厦符合这些要求，并且它还是一个反射器，处在故事两部分的中间。”“大厦在1929-1930年间建设，期间发生了泥瓦匠共济会和金属制造工人联合会的分裂。故事随着大厦一层层的建设而展开，一直到达它的顶部，完成一次有效地传递。从这里进入虚假的时空。这段情节是在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圆形中央大厅中拍摄的，看起来就像是电子游戏。所有在前面出场的人物都在这里聚会。旋转楼梯有五层，代表"悬丝"系列的五个部分。”

    悬丝 3

将建筑结构应用于影像叙事结构的设计是“悬丝 3”一个主要特点，就像影片中的学徒一层层攀越象征着悬丝"系列的五个部分中央大厅中的五个楼层，并与不同楼层中标志性人物产生关系，例如处于第一层中在“悬丝1”中曾经出现过的一群舞女，第四层是在“悬丝4”中曾存在于英国曼恩岛并已灭绝了的拉夫登绵羊的骨骼，建筑的结构决定和制约了影片的观看顺序及线索，成为了影片的叙事主线。

悬丝系列取得的成功已不仅限于艺术界，该系列已经在欧美国家的电影院上映，“悬丝 3”电影版的DVD也已经在全球发行。马修·巴尼成功地将悬丝系列设计为一个后现代主义艺术的熔炉，各种视觉艺术元素都被纳入其中，经过详细的分类，拆解，排列组合，又按照某种冷静而有机的生理机制重新组装于一处，并最终呈现为一种系统化的秩序。

悬丝系列重新探索了男性的身体及其感知方式。“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将所有的艺术形式融合在一个作品中。电影、雕塑、摄影、图书等等。”马修·巴尼的话是对他的艺术最好的注解。

  悬丝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