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1月2日在美国去世的女作家郑念与另一位女作家张爱玲十分相像:她们同样拥有显赫的家世,中英文造诣深厚,且都能以母语以外的语言(英文)写作,她们的著作都畅销,且本人都拥有大批粉丝。这两位如假包换的名媛还有一个共同点是,离开上海到美国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两位最后都在美国孤独终老。她们相差5岁。
两位“上海名媛”其实都不是上海籍,郑念祖籍湖北,张爱玲祖籍也不是上海而是河北,但她们对上海的爱和思恋之情,从文字中强烈地流露出来。直至去美国后,郑念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是量了尺寸寄回上海请她相熟的上海裁缝做,再托人从上海带去。与郑念一样,张爱玲的旗袍,也是托好友宋淇夫妇从香港找上海裁缝做的。两位名媛都十分西化,高傲执着,重视私人空间,但总觉得张爱玲的世界,还未走出白流苏那个连钟摆都比外面慢一个时辰的幽黯的老公馆。尽管一样喝红茶、讲流利英文、对色彩搭配都有敏锐独到的见解,但郑念比张爱玲要大气多。张爱玲是一位末路名媛,郑念则是少数勇于走出悠闲沙龙,置身于大时代舞台聚光灯下翩然起舞的一代新名媛!
张爱玲最终与吴兰成诀别,最关键的是因为他对感情的不忠,至于什么国土沦丧、民族气节,她都不予关心。张爱玲去美国大半辈子,去的时候也不过三十来岁正当年华,嫁了个美国丈夫,但却似从来没融入其主流社会,以她的英文程度应该完全不成问题的。而郑念虽然去美时已六十有五,但她很快使自己适应新的生活方式和环境:诸如高速公路上的驾驶、超市购物及银行自动提存款机……当然,她不否认“……当落日渐渐西沉,一种惆怅有失及阵阵乡愁会袭上心头”(《上海生死劫》跋),但她仍“次日清晨准时起床,乐观又精力充沛地迎接上帝赐给我的新一天”(同上)。虽然身在异邦,她也从不将自己与中国隔截,“我还是关注着中国的一切,来自中国的种种消息令我十分鼓舞,中国实行新经济政策后的空前繁荣,我感到欣慰”(《上海生死劫》跋)……
与张爱玲的避世和孤僻不同,对热爱她的读者,哪怕“张迷”,张爱玲的反应也是十分冷淡的,郑念不是。她十分热烈地回应她的读者,她四处演讲与读者沟通交流,广交中西朋友。她将著书所得的优厚稿酬设立“梅平基金会”,专资助大陆留美学生。她们都无比思念上海,却又从此再也没回过上海,哪怕已人到香港了。或者这就是“近乡情怯”吧!

《上海生死劫》封面
与张爱玲的孤凄晚景相比,郑念的晚年要优渥充实得多。她在华盛顿一高尚住宅区公寓房九楼购有一二房二厅四个浴室的180平方米公寓,布置得十分有品位,满屋是书。但她与张爱玲都逃脱不了异乡终老的无奈孤独和落寞!数月前,她在浴缸里摔倒起不来,因一人独住,无人知晓。好在次日上午,她约好的一个朋友来访,按铃无人答应,特地叫来大厦管理员及时送入医院,但已元气大伤,医生告之她的寿命最多只有一年——这大约就是美国文化吧!她听了平静地回答:“我已经活够了,我要准备回家了!”相比之下,张爱玲就走得比较清冷,是去世几天后才被人发觉的。

郑念
在张爱玲,她的上海之恋或许是一段隔世的宿缘,在郑念,她对上海的爱却是现世的、当下的,某角度甚至有点超前的。张爱玲是夹在上海史册中一瓣犹散发着沁香的花瓣,郑念是划过上海上空一丛耀眼的烟花,灿烂后陨落了,化作上海史册的一部分。张爱玲在中国文坛上的成就是毋庸置疑的,而郑念行文中别具国际视野的对上海城市精神的剖析,在今天众多写上海的作家中,是罕见的。

《上海生死劫》中文译者潘佐君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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