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麦坟

每年打下新麦以后，总要用新麦磨的面粉包些水饺来祭祀一下老祖宗，所以，家家户户在打了新麦以后，便陆陆续续地到祖坟里去上坟。

眼瞅着人家基本上完新麦坟了，秋云却一直磨磨蹭蹭，没去上。婆婆又来催她了：“妞子他娘，该上新麦坟了！老祖宗瞅着人家都吃上了新麦包的水饺，该埋怨咱了！”秋云嘴里应着，心里其实并不着急，因为京生先前给她打电话说，新麦打完的时候，他就会回家了。

夜深了，蛐蛐儿吱吱地叫着，凉风如水。秋云静静地躺在小平屋上，瞪着漫天清亮的繁星，毫无睡意。牛郎，织女，银河，秋云用星星把京生的脸给勾画了出来，嘴角不禁浮出了些笑意。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突然，一阵电话铃响，京生来电话了！秋云心儿不禁一阵狂跳，一下子坐起来，赶紧按了绿色键。

“老婆，你想我不？妞子学习怎么样？我现在活儿很忙，回不来了，我想还是挣钱要紧。新麦坟得赶紧去上，这可是不能耽误的正事。还有，别晒黑了，万一哪天晚上我回家，摸索不着你了怎么办？”京生在那头嬉皮笑脸地说。

秋云突然觉得自己很是失落，只轻轻“唔”了几声，然后幽幽地说：“你说好了会回来的。”

两边沉默了一会儿，秋云便把电话挂了。

通完话后，秋云的手一下子垂了下来。黑黢黢的夜色里，有两只蝙蝠扑啦啦地飞过。天空中的星星有些扎眼，秋云用手捏了捏有些酸胀的乳房，泪水不禁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

第二天下午，新麦做的水饺刚出锅，秋云就急匆匆地挎起箢子，放上香纸，朝祖宗的坟头走去。妞子气喘吁吁地跟在她腚后面，有些兴奋，叽叽喳喳地说：“奶奶说了，要你给我再生个弟弟，那样，以后弟弟就可以替你上坟了，不用你上坟了。”

秋云内心突然就有了一股怨气：“该死的京生，什么时候才回来呢？”要是京生回来，刚批下来的二胎，也该怀上了。

“可是，万一再怀上个女孩怎么办？以后谁会给自己上坟呢？”秋云心里突然就咯噔一下子，她突然很是羡慕起那些有男孩的人家来。

公墓林里大大小小的坟头有上百个，老爷爷的，大爷爷的，二爷爷的，三爷爷的……先前在娘家时，女人家是不准上祖坟的。出嫁以后，只要京生在家，都是京生去上；可京生大多时候不在家，秋云只好自己去上，但大都随便应付一下，只简简单单烧些纸钱，然后便匆匆忙忙地赶回家，她甚至连有几座祖坟都记不太清。

这次新麦坟，秋云上得格外仔细，格外虔敬，她一个一个地压着坟头纸，然后恭敬地上香，烧纸，祭奠，磕头……秋云在嘴里轻轻念叨着：“老祖们，一定保佑你们家孙男京生再生个男孩啊，要不然的话，你们以后就没有香火钱了！”

妞子爬上了一棵柿子树，骑着一根大树枝，自己正玩得高兴。

暮色苍茫中，秋云看着妞子，忽然觉得妞子很像个小男孩。“要是她真是个小男孩就好了！”秋云挎着箢子，站在老祖的坟前，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2012.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