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大学时,在球场上认识了一位师兄,他即将大四毕业,租了房,正在备考研究生,那时的他活力四射,意气风发,非武汉大学哲学系不考。两年后再见,发现他头谢了,腰粗了,问我们:“还在踢球吗?”
“踢。”
“还在喷曼联吗?”
“喷。”
“肥罗是胖得不像样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
“回来考研啊。”
“你不是去武汉大学了吗?”
“第一年没考上,第二年在武大旁边租个房子接着考,差几分没进复试,调剂到了云南。上了半学期,退学了,一个破X学校,不上也罢。回家帮我爸做了几天生意,没劲,又回来了,接着考。”
“还考武大?”
“还是考咱学校吧,争取毕业后留校。我也看明白了,转来转去还是跟咱学校亲,关键是能跟你们一起踢球。”
于是他再次混进了我们球队。当我们毕业的时候,他已经在研究生会里混了个一官半职。
毕业后,在社会上晃荡了一年,经历过求职失败,遭受过职业欺骗,听说过有人因求职误入传销,耳闻发小因矿难而殒命的噩耗,突然间有了太多对人生的抱怨。然而面对的只有空气,嘴巴欲张欲合,发不出一个音节。身体开始向纯洁的学校反弹,于是决定考研。我知道,这其中存在着极度不适应社会的逃避心理。毕业时有种一无反顾逃离学校的幼稚快感。“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口中无言,心中有剑,以为终于可以去闯荡一把。然而只是经过了一年,便轻易走到了从前嗤之以鼻的考研之路。
当我回学校购买复习资料时,惊人地发现围墙外的农民出租屋几乎变成了“考研村”。在学校走动的学生脸上,分明写着“考研的”和“非考研的”两类。我轻易地就辨别出同类,我们道路以目,彼此看到对方脸上的阴沉和灰暗,那是长时间呆在屋里学习而遗留下的灵魂痕迹。学校后门边立着一面巨幅的考研墙,专门发布“考研讲座”、“考研培训”之类的广告,一层一层码得像城门洞子前的“逃犯通告”。
考研催生了一个叫“考研经济”的词,那些穿着劣质西服的培训“油子”游走在高校江湖之间,宣讲着迷惑人心的“一次性保过”神话。当雪片一样的学费飞进他们口袋的时候,这“神话”就变成了“鬼话”。有个朋友在考上研究生之后进入了某培训机构,本想赚点外快,但凭着一副好舌头,竟提前奔了小康。有羡慕的,也有不齿的。羡慕的说:“你真挺牛的,瞎白活也能发财。”不齿的说:“你快别误人子弟了,你的培训课掐头去尾,就剩下几个恶心的笑话,你丫去德云社说相声最合适。”不管怎样,这位朋友也算咸鱼翻身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也终于可以直起腰抬起脸。同时,乡邻们会送上他们善良而又疲惫的羡慕:“大学生没白供,总算是熬出来了。”这情景突然让我想起旧诗词里“十年寒窗无人问
,一举成名天下知”两句。历史情景在某个时刻瞬间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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