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孝的晚辈

  文/万皆唯高

家里的长辈当中，让我感觉最亲近的就是三姑。俗话说家姪像家姑，确有几分长得很像三姑的模样，曾经和她走在一起时被误认为是母女俩，甚为之感到自豪。自小就很崇拜三姑，她温柔漂亮，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而且特别孝顺，曾立志像她学习。

三姑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一直就把我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曾经在三姑家里骚扰了一年之久，那是一段最令我难忘的幸福日子。住在三姑家的那些日子里，年少不懂事的我，不懂得分担大人的家务，只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尽情享受着三姑和姑父无微不至的照顾。那时两个表哥都已经成家，我就成了家里最小的一个，大家都很照顾和谦让我。一年的时间里白吃白住不说，三姑还时常给我买些生活用品，表哥们时常给点零花钱，嫂子们也都热心地送给我衣服穿，曾一度让我错把那里当作自己的家，好希望自己真的就是三姑和姑父的孩子，那些日子里我生活得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三姑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整个小家被她打扫装扮得整洁又温馨。有时候家里干净得让我不知该在哪个角落立足才好，受了她的熏陶，我一直以来也都特别爱整洁。姑父有抽烟的嗜好，他最不忍破坏三姑辛勤的劳动成果，每次都见他站在阳台或是厨房里面，一手托着烟缸，一手夹着烟，小心翼翼地弹着烟灰，给人一种可怜巴巴的感觉，而他自己却乐在其中，戏称这样可以一举两得，既满足了需求又保持家里的卫生，站一会儿值得。姑父就是这样一个乐观的人，他有着极好的性格，从没见他发过脾气。自有记忆开始，就觉得所有长辈当中他最喜欢逗弄小孩子，特别平易近人，孩子们都喜欢和爱说爱笑的他在一起玩耍，和他在一起不用顾及那么多的长幼尊卑，特别轻松自在。当年离开他们回家的时候，内心有着万般的不舍。不仅仅是舍不得离开三姑，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舍不得离开这么一位可亲可近的好姑父。

虽然回到了自己家里，却总是很想念他们，怀念共同相处的那些日日夜夜。单身一个人时也经常回去探望他们，而自从结婚成家之后，由于各种原因就很少回去了。他们住在市郊，距离市区其实也不过一两个小时的路程，而我却只在孩子两周岁的时候回去过一次，让他们二老见到了外孙子，同时也竭尽所能地送了些礼物给二老以表达我的感恩之情。两年前，是三姑的六十六岁大寿，想给三姑一个惊喜，大年初五那天和妹妹一起为三姑包好了饺子，约好爸爸和弟弟初六同去为三姑做大寿。满心欢喜地期盼着快些见到三姑和姑父，然而天不遂人愿。初五的晚上孩子突然发起了高烧病得很严重。不放心把孩子撇给老公一个人，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决定留下来带孩子去医院。然而包的饺子还冻在冰箱里，于是起大早坐着公交车把饺子交到长客总站的妹妹手里，看着妹妹他们坐上通往郊区的客车远去的身影，暗然神伤。其实孩子也并不无大碍，医生说是扁桃体发炎，挂上几天点滴就没事了。看着大胖儿子又恢复了往日那活蹦乱跳的劲头，想像着妹妹他们和三姑聚会的热闹场面，心里酸酸甜甜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拨个电话致歉，听到三姑宽宏大度谅解的笑声，让一颗愧疚的心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其实这些年也并不是没有见到过三姑，曾在大姑家里聚过几次，父母搬新家时曾和三姑相聚过，前些年弟弟和妹妹相隔一年办的婚事，那个时候三姑和表哥嫂子们都来了，只是姑父年轻时经常开车到野外，一条腿落下了毛病走路不方便，所以几次都没有来。这么多年都未曾见到待我如已出的好姑父，都未曾回到那个我曾经居住过一年的温馨的家，心里总是惦记着。转眼又是春节，这一次无论风吹雨打也不能动摇去看三姑的决心。年前忙里偷闲上街为三姑挑选了一件漂亮的羊毛衫，为姑父选了一件鳄鱼牌的衬衫，还特地为姑父买了两瓶卢州老窖52度陈酿，另外还精挑细选一些礼盒，准备就绪只等相见，兴奋的心情无以言表。

从年三十到大年初一，不知不觉忙忙碌碌中期盼着的初六就到了。老早就与爸爸和弟弟约好的时间，一大早坐上通往市郊的公交车，人还真多，幸好还有一个空位置让爸坐，和弟一起站着近一个小时，我们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却也丝毫未觉得累。终于熬到下车，却有些傻了眼，变了，全变了，街道变宽了，曾经熟悉的平房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漂亮的高楼，曾经有记忆的建筑物已所剩无几，早年曾经居住过的那幢楼房早已夷为平地，三姑家早就已经搬进了新楼，左右观望着不知该向何处。只好跟在还算熟悉路况的爸爸身后，边发着感慨边努力寻找着曾经的记忆。

怀着激动的心情按响了门铃，隔门先听到的是汪汪的狗叫声，知是大表哥养的那只“狗儿子”。开门的是姑父，深鞠躬给三姑和姑父拜了年，他们见到我格外高兴，尤其是姑父，握着我的手都快忘记了招呼爸和弟，知道姑父是真的想念我了。搂着三姑挎着姑父亲热地走进客厅坐下，无意中冷落了一旁抱着“狗儿子”的大表哥，相信他不会怪罪我的。久别重逢总会有着说不完的心里话，三姑和姑父，握着我的手不忍放开，你一句我一句虚寒问暖关切地寻问着我的工作和生活，责怪我没有把孩子带来给他们看看，我笑着极其耐心地一一解答。经常能见到三姑的面，未曾感觉她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久不见姑父的面，这一见才发现他真的老了，头发全白，门牙掉了两颗，那条伤腿越发的行动不便，还得了骨质增生，总是隐隐地作痛，寝食难安，医生说手术的危险性很大，恐怕有永久站不起来的危险，不见议做手术，只能是保守治疗。回想着年轻时曾经高大威武的姑父，看着眼前渐老渐瘦的小老头，心里酸酸痛痛的不是个滋味。能够让三姑和姑父开心并引以为自豪的就是两个孙子孙女。孙女在上高中，是个漂亮乖巧听话的好孩子，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和爷爷奶奶最亲，三姑对她的管束也比较严，想必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孙子刚刚上初中，托人走后门花了一大笔钱办到市内读书了，为了孩子读书方便特意在市内买的房子，为了出行方便又新购置了私家车，看得出他们全家对这个孩子寄予了很大的希望，真是望子成龙。

二表哥全家的到来掀起了第二个热潮，大家相互问候寒喧着。大表哥提意请客相约来到饭店，他是个孝子不忍三姑在厨房里面辛苦忙碌。城区较小又正值初六，好点的酒店都被办六十六大寿的人预定了，只好去吃火锅。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吃火锅的，方便快捷又随意，也很适合在冬季吃，大家围坐在一起，热气腾腾暖暖和和，和谐温馨又喜气热闹。酒桌上大家开怀畅饮，三姑平时不喝酒，姑父由于身体原因平时也喝得很少，因为我们的到来而高兴，破例喝了很多，就连最不会喝酒的我也特别开心地喝了一瓶啤酒。看着个子高高充满青春活力嘻笑打闹的两个孩子，熬尽了心血的三姑和姑父又怎能不老？屈指算算已是将近七十岁的老人了。暗下决心，今后一定要经常回来看望二老，不能再无情无义知恩不报，不能再让自己的良心受到谴责。

相聚的短暂，离别的苦涩，挥手之间看着二位老人眼里的不舍，让我阵阵心酸万般愧疚，车已驶出很远还禁不住翘首回望。此行本应是一件快快乐乐的事情，最终留给我的却是内心的自责，我是一个不孝的晚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