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友谊

万皆唯高/文

偶然间忆起许多年以前那个男孩，非常感激他对我的那些好，同时心中也有着些许的歉意，些许的遗憾。

刚刚参加工作之时，在一家集体企业做出纳，公司很小，相对工作也很轻松，于是报名参加了自学考试。五点至八点上晚课，每天四点半下班后，就骑着自行车急急地直奔夜校，因为路途不是很近，每当单位有事不能按时下班时，上课就会迟到，而且上课的人很多，迟到就没有位置了，只能坐没有桌子的偏座，屈着腿将本子平放在腿上记笔记，既辛苦又影响写字的速度，心里暗想如果有个人帮我占个座位就好了。

那一天到得较早，见靠窗有个座位空着，在炎热的夏季，那可是个最佳座位，远远地走过去，很客气地问坐在旁边正低头看书的男同学：“请问这里有人坐吗？”他仰起头看看我回答：“没人”，并立即起身示意让我进去坐。课间休息时，随意地闲聊了起来，很快就知道了他在夜校附近上班，是做会计的。他是个很腼腆偏内向的男孩，我硬着头皮提出让他帮忙占座位，没想到他极爽快地就答应了，让我兴奋不已。自此以后再没有为座位的问题发过愁，任单位下班怎么晚我都不会着急，有他帮我占座位的日子真的好幸福。我们学习都很刻苦认真，只在课间休息时才舍出些时间聊上几句，渐渐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他不是本市人，远在营口市的家里有父母和一个弟弟，中专毕业后分配到沈阳某军工厂工作，住在集体宿舍里，每年只回家两次。面对远离父母独在异乡的他，心中生出一种怜悯之情，尽量找些话题与他攀谈觉得这样可以排解他的孤独。印象当中，若大个班里，除了我之外，他好像没有和别人闲聊过，见到他时总是一个人低着头看书，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式。

七八月间正是旅游的好季节，单位组织自驾车到承德避暑山庄和冰峪沟去玩，预计要走十天左右。为了不让他空占座位，我提前告诉他这些天不用替我占座位了，他微笑着说：“出去玩是件好事，玩得开心点，回来后让我看看你的照片啊”，我说：“当然没问题”。这一走就是十几天，简直玩疯了，落下了好多课程，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就去上课了。进教室时远远地看见他依旧独自低着头在看书，旁边的座位是空着的，就径直走了过去，笑着站在他的旁边没有说话，他抬起头见是我，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课间拿出下午刚刚取回的照片，对他描绘着这些天所到之处的美景，讲着我觉得有趣的所见所闻，他倒是个很乖的听众，不接话不参与评论，只问了一句：“就这几张照片啊，也太少了”，我解释说：“同事带的相机，照几张留个纪念就行”，却再没有了讲下去的兴致，收起照片两个人傻呆呆地坐到上课。让我感动的是，下课后他主动把笔记本递给我，让我抽时间抄写复习补上这些天落下的课程，我觉得能够结识这样一个同学真的很幸运。

八月是个多雨的季节，记得那是一个闷热的天气，带着同样沉闷的心情听着课。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随着风雨的到来，天气凉爽了许多，心情也随之轻爽一些。然而八点钟下课时，外面的大雨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更糟糕的是忘记了带雨具，看着人家带了雨具的和离家较近的都冲进了雨中。那个时候还没有手机，无法通知老爸来接我，只好站在走廊里焦急地等着雨停。他也没带雨具，我们默默地站在人群中等待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雨渐渐的小了一些，但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有很多人等不及冲进雨中走了，他转过头对我说：“你在这里等着别动，我马上就回来”，还没等我说话，他就已经只身冲进了雨中骑上自行车走了，想必一定会湿透了。雨一直在下，又有沉不住气的人冲进雨中，我也动摇了等他回来的信心，正欲冒雨回家时，他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身上多了件雨衣，急急地跑过来递给我一件雨衣：“快穿上吧，我送你回家”。我感动得一句话没说，默默地接过雨衣，好重，是那种老式的质地极好的胶质雨衣，乖乖地穿在身上，虽然又肥又大的显得极不合身，但它抵御了寒气，温暖立刻涌遍了全身。跨上自行车走在雨中，没有拒绝他的好意，顺从地让他送我回家。又冷又饿的我一心只想着尽快回家，没闲聊的兴致，而并排骑在身旁的他也没有什么话题，就这样默默地走着。家离学校约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好像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好闷。弄不懂当时是怎么想的，并没有让他送我到家门口，到胡同口时就让他回去，他迟疑地看着漆黑的胡同不放心的样子，我再三说前面就到了，真的没事了，他才无奈地走了。此时雨已经下得很小，想必他回去的路上也不会太受罪。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里有着说不清的滋味。

隔天上课时，送还了雨衣，又真诚地说了许多感谢的话。看着周围同学投来的异样的目光，他显得比我还不好意思。下晚课后我们一起离开教室，行至路口该分手时他突然说：“我送你吧”，甚感意外的我不假思索地回绝了：“不用，不用，习惯了一个人走，没事的，谢谢”，然后飞快地骑走了。接下来的很多天，他依然帮我占座位，下课后依然一起离开教室，很多次行至路口该分手时，他都说：“我送你吧”，而每次我都委宛地谢绝了。说不清究竟为什么坚持不要他送，可能是觉得他只是说句客套话而已，也可能是不想亏欠他太多的人情，也可能是不喜欢和他在一起那种沉闷的气氛，而更主要的是我真的习惯了一个人走夜路，真的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辜负了他的好意，也不知道他是怎样的感受，或许我已经无意间伤害了他。

已临近考试，开始进入复习阶段，而就在这时他却突然间不再来上课了。自此就再没有人帮我占座位，走到路口时也再没有人和我说再见，猛然之间还真的不太适应，心里不免有些淡淡的失落。一直令我困惑的是，最后的复习往往都是至关重要的，而他竟然这个时候不来听课了？为什么呢？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很是为他的安危担心，只可惜相识这么久连个电话都未曾留过，无法与他联系，从此再没有了关于他的任何信息。

许多年过去，或许他的记忆当中早已经没有了关于我的片段，但关于他的记忆我会一直好好地珍藏着。失去这么好一位朋友心中难免会有些遗憾，但不管当年是什么原因让他突然间不辞而别，我依然感谢他当年对我所有的好，都会在心里真挚地祝愿他永远幸福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