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习武时的二三事

练了几十年武，身体得益不少。俺弟子在京城开有几家武馆，俺没事时去武馆看看那些学员练武，生龙活虎的小伙子，朝气蓬勃的，不由想起俺从前练武那些事和习武的规矩。

要练武得先拜师不是，无师自通的武学大师毕竟是凤毛麟角，自己练进步太慢。那时俺在河南，俺师父是河南人，师父是少林派的，祖传的武艺。过去拜师学艺，讲究“师访徒三年，徒访师三年”。师父要了解弟子的为人，有没有习武的潜质，否则学不出来会给师门丢人；而徒访师是要了解师父有没有本事。俺托人先和师父说好了的，正式拜师时给师父买了酒、罐头和点心，两只手必须都得拎着东西，叫不能空手去（您不能一只手举块手表，另一只手空着）。拜师时要跪地下给师父磕头的，师父不收钱，但逢年过节要给师父买东西的。师父讲了师门规矩，大致记得几条：不得给人当保镖；不得收女弟子，收弟子不得收钱；不得出去打擂台和主动和人较技；不得偷看别人练武，也不能被偷看（那是大忌）；遇见踢场子的手下不能留情（这叫当场不让步，绝无点到为止那一说，伤残自负）；以及少林派的识别规矩，严禁和本派人发生冲突。

俺练武那会儿，还没演《少林寺》呢，也没任何武校，民间习武的人不是很多，但河南不少。俺全是凭自己喜欢，咬牙坚持下来的。为了练武，俺整整吃了七年素，俺是皈依弟子，法名释觉伫。

刚学武时每天早晚都要习武、练功，有些规矩时隔多年俺仍不太理解。比如早上五点钟起来站桩，师父规定不许事先撒尿，说站出汗来就没尿了。晕，俺想，那也不是一个通道啊？弄的一些小师弟经常站桩时尿裤子，那师父也不叫动。成年以后俺问过别的门派习武的，说是站桩也不让事先撒尿的，都是这么练的。科学不科学的，俺现在也没整明白。

练了两年基本功师父才教少林拳法、功法，有一定基础以后再教少林擒拿手和器械。俺主要学棍和九节鞭。那九节鞭和现在市场上卖的不一样，都是请人在工厂里自己做的，鞭头那节极其尖锐，抖直了能当枪使，扎在树上拔出来都费劲，刚学那会练不好抽在自己身上就得刨掉一块肉。

有一点俺极羡慕人家武术队的，那就是俺们根本就没练过翻“空心”跟头。师父管空翻叫“空心”跟头，管拳击叫“西洋拳”。后来听说李小龙也不会翻跟头，电影里的空翻动作都是元华替身的，俺心里的遗憾才略微减轻点。

俺们练武那会儿，根本就没见过现在的护具、拳套、手靶、脚靶之类的，都是真打，鼻青脸肿那是常事。和师兄弟对练老觉得不敢使全力，那时年少不懂事，就约几个师兄弟背着师父出去，偷偷找人挑衅，和人打一架，看看新学的招好使不好使。一次一个师弟和人家发生冲突，一脚侧踹，踹得对方脾破裂，脾摘除了，赔了人家不少钱，被师傅逐出师门，吓得俺再也不敢和人打架了。后来迫不得已和人动手时，也尽量使用少林擒拿手，将对方关节扭伤失去战斗力了事，就是真赔钱，那都是骨折、皮外伤，赔不了多少钱的。真要伤及内脏，弄不好养人家一辈子，那可是有事儿干了。

练几年后，师父就带着俺们到处去看民间打擂，和央视的武林大会不一样的。一米五左右高的土擂台，两边的台阶是下擂台用的，您得一步蹿上擂台去，否则武艺再高是没有资格上的。记得一次，两人在擂台上交手，就一个照面不到一秒钟，其中一个人就被横着摔下擂台七八米远（掉下擂台就算输了了，没受伤也不能再上的，这是规矩）。那时俺练武已经有三四年了，按说有点底子了，可俺根本就没看清人家使得是什么招，速度太快，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师父说，台上的那个人是个真正的高手。俺问师父，那人有你厉害么，师父不答。不过俺对师父印象最深的是一脚可以将一个两百斤的沙袋踢上房，俺这辈子恐怕都达不到那个水平。

后来俺去上海读大学和北京读研时就要离开师父了，临行时师父再三叮嘱，不要让同学知道自己练过武，否则，同学惹事时你不好意思不管，伤人和被人伤了都不好。可是那时自己年轻气盛，克制不住自己。在北京科技大学读研时，一次在食堂和一个校队扔铁饼的200多斤胖子发生冲突，俺一记下勾打在他下巴上，那厮平摔出去躺在地上，起来以后觉得那么多人看着，丢面子了，要和俺玩命。后来听人说俺练武，只好作罢。快毕业时替同学平事，俺一个人去会四个带刀的，其中两个是警官大学的，一个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都是练家子。惹事后学校保卫处到处找俺，俺差点毕不了业呢。现在，您骂俺两句俺都不带着急的，当然，要打俺得另说，名誉对习武之人很重要的。

时过境迁，现在不是那个时代了，有些规矩只好变变了。俺徒弟们开武馆，俺不反对他们收钱（但俺指导那些学员是决不收钱的），虽然徒弟们都有工作，不靠教人习武为生，毕竟租用场地是要付费用的。徒弟管俺叫师父，他们那些学员也管俺叫师父。咳，在过去，那可是差了辈了，俺也没那么老套，他们瞎叫，俺就瞎答应吧。

怀念俺师父，怀念俺那些同门的师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