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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同人】(风晴雪中心主兄妹)

(2012-08-02 08:5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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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奇谭

同人

风晴雪

尹千觞

杂谈

       从小,风晴雪就喜欢坐在高的地方。

       像是在幽都的时候,她总是爱顺着青黑色的石阶爬到最高的那处石台上,从那里远远的眺望远处的龙渊部族,看着忘川如白练从头顶倾泻而下,银白的魂魄们仿佛凝结了薄雾似的光,首尾相连着结伴游向不知所以的远方。

       安静如薄雾,缓慢如烛光。无名的悠长与空茫。

       她身处在这不知起终的时间里,日日坐在月华合抱着的高台上,想什么,或什么也不想。

       就是在那样的日子里,她学会了唱歌。

       并不需要谁来教授,每逢望月,静谧如神谕般的歌声就会从娲皇神殿的祭台上传来,如同梵音一般的唱词,合着低缓又沉静的曲调,悠悠扬扬。就仿佛她头顶上那束盛开不谢亘古来去的忘川一样。

       那歌声幽都人世世相传,却不是所有人都会唱。只有在每月的祭祀之日,歌声才会从十巫和灵女们的口中传来,携带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大神源源了千万年的赐福与庇佑。神圣得仿佛月光。

       族人将这歌声奉为信仰,每一个音符与节拍都如祖先的血液般孕育着关于过往的祭奠与未来的喻示,有着洞彻幽冥抚慰人心的力量。每当歌声在这暗无天日的土地上流淌开来的时候,所有成年人都会走出屋子,摘下脚上腕间的环佩银饰,沿着神殿的祭台围起长长的圆圈,沉默的跳起祭拜的舞蹈。躬身,屈膝,颔首旋转,裸露的足尖在冰凉的石地上轻轻画起圆圈,来自人类的体温与石块的冰冷刹那间融为一体,辗转起承,唇齿相依。

       依着歌声节奏的指引,所有人在同一时间里做出相同的动作,像是被某种与生俱来的默契依次穿起,血肉之躯在这被神颂祝了的时间里纯净得只剩下心念的共鸣。举手投足都仿佛冥冥注定。百人如一。

       圆圈的中央,是幽蓝色的冥火,无声绽放。

       不热烈也不雄壮,只是静静的反射着月光。

  

       风晴雪喜欢那团蓝色的火焰。

       那时候的她还只是个孩子,不用像大人们一般围着火焰婆娑起舞,于是就坐在那块她通常眷顾的石台上,远远地注视着被人群护在中央的那团幽蓝冥火,直到仪式结束。

       幽都向来是安静的,祭祀的时候更是如此,那时天与地仿佛都被抽空了一般,只剩下低沉的歌声如风一般在虚空里迂回往来。她闭上眼睛,感觉那歌声揉着没有温度的风无孔不入的填满自己虚空一般的身体,刹那间心脏就有了重量。

       她不懂歌词,也不明白那低沉的颂唱有着如何的寓意与启示,只是下意识的默默追随,轻轻的哼出调子来。

       仿佛星沉月落,当把那歌声含在口中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身边一片空旷。

       虽然并没有刻意的去记住那些抑扬顿挫,但跟随着音节的起伏描摹得久了,就算不是祭祀的时候,有时曲调也会自作主张的从喉咙里滑落。开始只是零零散散的细小片段,后来竟渐渐的可以拼出完整的段落来。

       其实只不过是没有歌词的胡乱哼唱,但已经足够她欣喜又惊讶,觉得那是女娲娘娘所赐的礼物。于是小心翼翼的呵护起来,想着哪一天大哥从神殿回来,也好让他惊讶一下。

        她想着,等有一天她能够哼得足够好了,就走到大哥面前让他把面具拿下来。然后完完整整的,让他知道她已经学会了灵女的歌。

        若是大哥高兴了,没准还会把歌词也一起教给她呢。


        她的大哥长她十岁,叫做风广陌。是这里的巫咸。

        彼时风晴雪尚在襁褓,风广陌也只是个小孩子。父母亡过,兄妹无人可依,幸好有好心的婆婆腾出自家多余的空屋邀他们同住。

        这一住便是十几年,婆婆膝下无子嗣,待他们一如己出。

        关于父母,风晴雪并没有什么印象。

        也是许久之后从旁人的口中模糊得知,她的父亲是幽都人,母亲则来自人界。当年也不知阴差阳错还是怎样机缘巧合,还是少女的母亲竟孤身一人闯过了幽都结界落入地底。被人们发现的时候母亲已然遍体鳞伤气息奄奄。女娲部族人心善,加上发现女子腹中已有身孕三月有余,更是不忍其就此死去。于是施以续命之术。待到伤势好转胎儿落地,已然一年光景。幽都千百年来自守一方,不纳外人已成定俗。然而又恐女子回到人界将幽都的秘密泄露,无端引来是非,一时决定不下。幸好母亲性情和善,又知晓许多这里没有之物,和族人们相处甚为融洽,更在一年之中得了父亲悉心照料渐生情愫,于是便就这么留了下来。

        幽都已经数百年未和外族姻缘相联,本也算是喜事一桩,谁知这里瘴毒四溢,常年生活于此的幽都人倒是无甚所谓,可是对于乍到此地的外人,十年之间身体便因瘴毒所侵每况愈下。待到诞下晴雪,母亲已是油尽灯枯,不久便撒手人寰。

        许是伤心自责太过抑或另有因由,之后不久父亲也随之郁郁而终。

        在晴雪印象里,大哥虽然待她温和,却是个寡言少语性子沉稳的人。即使在家也几乎从未主动言及父母之事,被问起也只是淡淡带过。这故事,是通过婆婆以及许多人之口东拼西凑的来到晴雪面前的,往往在一段叙述之后,叙述之人唏嘘不已的叹一口气,目光慈爱又有些怜悯的看向晴雪。反倒是晴雪,仿佛无甚察觉这个故事的伤感之处,只是瞪着大眼睛懵懂的点了点头。

         的确,晴雪并未觉得如何伤感也并未觉得作为孤儿的自己有什么可怜,在她看来,这个故事也如同一个旁人一般,似乎并不和自己的生命有多大关联。

         只是当故事讲到最后看着讲述之人将要起身离开,会没来由的生出些许空茫的感觉来。

          仿佛站在空荡荡白茫茫的世界里,想要生生的挽留住什么一般。

         

         很久以后,有个人告诉她有个词叫做孤独,那种感觉便是一个人行走在茫茫的荒野里,暮色四合却没有尽头。

         听罢她愣愣的看着那个人,忽然觉得心中有什么地方轻轻缓缓的塌陷了下去,本来想好要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黏黏糯糯的不知所终。

         如同浇了水的沙漏一般,心脏的底部开了针眼细的小洞,温温软软又湿漉漉的,仿佛能够滴出水来。

         良久,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隔着手套将掌心覆上那个人的手背

         “我听人说,当流星们在天空中交错的时候,再冷的夜幕也会因为这一瞬间的灿烂而温暖起来吧”

          她听见自己微笑的声音从空气中脱轨而落,像是没入了湖面的水珠。


         而那时,年幼的她尚不明白这空荡荡的茫然从何而来,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如旁人那样理所应当的悲伤起来。在那段日子里,邻里左右念她父母早逝,兄长整日于神殿供奉,婆婆年迈难以照料周全,经常会送些吃食玩意来给她解闷。开始,每每对上别人这怜悯一般的视线,她都会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下头去,仿佛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回应才好。后来,渐渐的,虽然心中依然有些茫茫然,但她却不再低下头去。虽然依然不喜欢那样怜悯的眼神,虽然也并不在意那些女孩子们通常喜爱的发绳手镯,但当那些小礼物通过别人的手递上来,在她手心里沉甸甸的焕发出重量的时候,她觉得这些重量是温暖的。

         粘带着属于另一个人类的温暖体温,捧在手心里就让人想要微笑起来。

         于是她微笑着回望过去,甜甜的说谢谢。

         她发现,当自己微笑起来的时候,心中就不会那样漏了风一般的空洞茫然了。

         真是个美好的表情呢

         美好得就像她一个人坐在高台上唱起歌来的时候,想到某一天就可以唱给某个人听,心中就溢满了的期待一样。


         幽都的时光,虽然暗无天日的冷寂与冗长,但对于风晴雪来说,已是足够满足的了。

         她本就是个不需要太多温暖的人,能够自顾自的唱歌与微笑,对她来说就已是美好。

         不是没想过去外面看看,她也曾问过婆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

         婆婆告诉她,幽都的外面是连绵不断的银白色山脉,大雪在黑夜与白昼交替着的世界里纷纷扬扬无休止的倾泻下来,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天地都镀上了金红的光。

         她闭上眼睛,试图去捕捉那样的景象。

         金色与白色交织的世界吗,她还没有见过阳光,想象不出金色的模样,唯一有关白色的记忆也只是灵女们月白色的长衫,在冰冷的石阶上映着冥火反射出幽蓝的光。

         她便不再去想。

         若是注定与自己无关,再怎么奢求也只是惘然吧。

         那时候,她和她的族人们一起相信着命运,相信上天已将人类的轨迹在冥冥中注定,流星们依着自己的轨道在忘川的上空相遇,交错,然后凋零。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是如何固执又执拗的一个人。

         

         唯有的愿望,也只是成为娲皇神殿的灵女。

         并不仅仅是她那早已无从印象了的父亲的遗愿。也不仅仅是那份来自血液中的虔诚信仰。更是因为那样,便可以像巫姑姐姐一样,站在大哥的身旁,和他一起守护着他所守护的东西了吧。

         这座神殿,这座遗城,这方夜空与这川星河。

         为此她日日勤奋,一手寒月断将掌中长镰控制得游刃有余,飞沙走石之间已隐隐有了不逊于长辈们的威风。

         想要得到能够和他匹敌的力量,想要把还只有自己听过的歌声唱给他听,想要再多看几眼他冰冷面具下面不苟言笑却目光柔和的脸庞。

         想要做的事太多,以为心无旁骛就可以来日方长。


          从小她就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走上和别人不同的路,踏上和别人不同的星轨,成为别人命途里的过客。

           她猜中了结局,却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过程来。

          就像上天即兴而起的一场玩笑,她的愿望一字不落的实现了,只是其中种种事物因由,早已离最初那个单纯的期待相去不知多远。

           虽然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当她真正有一天给一个人唱起那首独自在黑夜里唱过千遍万遍的曲调时,甚至觉得,这样的自己也是十分幸运的呢。

           其实不过是刚刚认识几天的人。却让风晴雪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可以不管来由的信任起来。

           隐隐约约带着家乡的气息,并不仅仅是那柄猩红色的剑而已。

           淡漠的表情,清冷的神色,坚挺的眉峰。以及,当目光落在他肩头那只形影不离的白色大鸟身上时,一瞬间的柔和与珍惜。

           那样的柔和与珍惜,也曾从什么人的眸光里投射下来,郑重又当心的落到自己身上来。

           是只有在面对至亲家人的时刻,才会一瞬间卸下所有坚硬的防御,一览无余的温柔吧。

           珍贵如昙花般片刻即逝,却让人只看一眼,便不会再忘怀。

           那夜,她自顾自的拉着这个相识不过几天的少年去看星星,自顾自的说起自己的家乡,忽然间就感觉到悲伤来。

            她曾一直以为,自己的记忆里,永远都不会有悲伤的栖身之地。但当那一刻她抬头仰望,看见曾在过去的十数年里日日陪伴着她的斗转星移,明明再通常不过,却让她无法抑制的悲伤起来。

             漫天星轨纵横织错,流星们的圆弧在短暂的相交之后渐行渐远彼此暗淡,如此一往无回的轨迹与命运,在那一刹那仿佛正真真切切的向她喻示着某个注定的相失与离别。她忽然就害怕起来。害怕自己不过俯仰之间的一个错落,从此便再无迹可寻。

             不要啊,不要就这样离开。

             她那没有歌词的歌声还留在彼时黑暗的土地上来不及娓娓道来,记忆中的兄长却已经独自离开。

             有些秘密,她不想要独守,却也不想说出来。


             明明以为,这个可以随时认真微笑起来的自己,可以唱出灵女们抚慰人心的歌声的自己,早已习惯了黑暗

             明明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如那团蓝色的幽焰一般,就算隔绝阳光也可以温暖。只要手握长镰的一端,就可以和自己守候之人并肩而战。

             可当少年的声音在耳边淡淡响起的时候,她才蓦然发觉。何时自己,居然也差点成为被安慰的一方了?

             “伤春悲秋,无甚意思”毫无起伏的语句被她在心中默默温习。

              差点就成为了这样的人呢。

              不禁要自嘲起来。



    *** *** ***


             


             记忆像是漩涡,将人毫不在意的拖进去又甩出来,待到清醒十分,面前已是杯盘狼藉,却早已模糊不清了由来。

             一片灯红酒绿之中,风晴雪觉得自己仿佛醉了。时地人事在脑海中交错着旋转,几年前,十几年前,刚才与现在,似乎都有些分不清彼此来。

             明明,自己滴酒未粘。

             那个前一刻还如狼似虎一碗接一碗海饮着的人,此刻正坐在她对面半阖着眼睛,胡渣上还悬着未及抹去的酒渍,口中念念有词的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明明,真正应该醉的是这个人才对。


             已经是不知第几次他们来这间酒馆喝酒了,确切的说应该是,已经是不知第几次她陪着他来这间酒馆喝酒了。

             从祖洲取得仙芝归来,已在此地逗留数日有余,一行人都像是任务告一段落一般,这几日也都过得格外的悠闲自在。

             青龙镇,的确是个歇脚的好地方。沿岸酒肆赌坊诸多,一到晚上,生意愈是火爆起来。那些出海晚归之人,疲惫了一天的身躯换回囊中几两闲钱,少不得便要寻个近便之所消遣一番。因而每近黄昏,那些沿岸酒楼便开始张起彩幡,灯火簇拥着喧闹起来,有点名气的馆子更是琴曲鸣鸣,莺歌软语不绝于耳。衣着鲜艳的姑娘们一个个粉面娇俏,有的站在酒楼门口调笑着招揽生意,有的抱着琵琶穿梭席间,一时间脂粉酒气筹光相映,也确实不叫人醉生梦死都难。

            和那些黄昏归来的出海之人不同,这厢风晴雪和尹千觞,已然在这里对坐了一个下午。

            也不见他们有聊得多么欢畅淋漓,更不见得有什么亲密举动,大多的时间里只是一个喝,一个斟,配合得仿佛有默契一般。一旁记账的伙计不似跑堂小厮们忙里忙外,清闲了笔头便不时好奇的撇上一眼,总会又见多了几枚空坛出来。

            若说晌午十分日光慵懒人客寥寥,这一男一女守着临窗的角落倒也不甚显眼,可眼下日暮西方月华将上,这对本不般配的男女挤在一群寻欢作乐的歌女公子之间,更被衬得极其怪异起来。

             

            老实说,风晴雪实在不喜欢这个地方。

            但今天,她已经打定主意,要一言不发的陪他喝到最后。

           不阻不劝,也不提家乡。


           遇到尹千觞已经数月有余,这个一脸邋遢酒气疏狂的男人,有着一张仿佛和昔日兄长如出一辙的脸庞。时光冉冉飞逝如虹,距离最后一次和兄长隔着面具相见也已经过了十年,虽然记忆中人的面貌在自己脑海里早已不似昔时锐利明朗,而这世上存在眉宇相像之人也非并无可能。但不知为何,仿佛某种固执一般,风晴雪总在心里隐隐觉得,这个人于自己,一定不仅仅是个缘来偶遇筵散擦肩的同行者而已。

          酒案对面的人早已喝得昏昏沉沉天地不分,地上横七竖八歪斜着的空酒坛小厮们还未来得及收去。这个满脸胡渣乱发披头的男人,大概因为烈酒的缘故已经潮红满面,却还是不甘心的浪荡着手臂,摇摇晃晃的去揽那还剩下三分之一重量的陶红酒坛,一边的另一只手仍然攥着那早已空无余滴的黝黑瓷碗不肯放开。

          也许是酒精的麻痹作用已经延伸了四肢百骸,也许是摇摇晃晃的人早已神志不清失了准头,那一揽居然揽空,任凭了粗壮大坛左右摇摆,凭空泼溅了一席撩人酒香出来。

          换在平时,风晴雪定会出言相劝,唤来小厮将空碗酒坛统统撤去。但此时,一向好洁的她却仿佛并没有看见那倾洒了半个桌子的浊浊杜康,只是沉默的注视着眼前挣扎在氤氲酒气里的男人,伸手帮他把那空碗重新斟满。

          大概因为,今日是留宿青龙镇的最后一日了吧。

          这些天来,但凡有空,风晴雪都会陪着尹千觞在酒馆里喝酒。这附近大大小小的馆子,基本上也都多多少少的打了个脸熟。

          从安陆初遇到一路行至青龙镇,最初的惊讶与不可置信到如今已成了无所谓结果的沉默接受。在这样醉醺醺的时光里,风晴雪有时甚至忍不住觉得,比起那个嗜酒如命日日烂醉如泥的人,真正看不透想不通糊涂得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大概反而是自己。

          仿佛一直以来只不过是自己一个人在做着无谓又惘然的追寻。

          追寻得连终点是什么,都快要模糊不清。

           以前一直只是想做个心无旁骛的人,心无旁骛的唱歌,心无旁骛的修习术法,心无旁骛的希望有朝一日成为灵女,心无旁骛的守护她所属于的那个世界。

         甚至执意来到人界寻找失踪已久的兄长,也是一根筋一般没有多想的。

         只是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理所当然的有一天她会在茫茫人海里把他认出来,像儿时那样偷偷藏起他的面具拉着他回到家里,理所应当的有一天一起回到属于他们的世界,千年一日的殿前长衣。

         直到遇到这个尹千觞,她才像是忽然惊觉了什么。那些长久以来再当然不过的想象,忽然间如同暮春时节的风筝一般,摇摇摆摆的飘忽不定起来。

         若是有朝一日真的找到了大哥,又会发生什么呢。

         若是她的大哥真的已经如眼前这个人一般,她又该当如何呢。

         自己一个人回到幽都?陪着他在这世间行走?何况,还有……,还有…………

         还有许多她从未料到过的人和事,以超出她想象的丰盛姿态在她的心底妖娆生长,竟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来。

         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已经不再如想象中那样一明如洗,虽然依然可以露出无所牵绊的笑容,但前路渺渺,须臾间也经不住目光困惑起来。

         越来越多的事情是她辗转反侧也想不明白的。

         比如,直到现在,她还依然无法确定面前这个人的身份。

         但风晴雪有一个好处,就是一旦自己清晰明确了的事,就无论如何也要固执的较起真来。而那些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就索性也不再去纠结了。起码,不置可否,也算是答案的一种吧。

         既然他不承认,她也就不再一味追逐。虽然那些小小的不甘心与疑惑,依然如茫茫白斑不时的泛上心头。但她已经决定,能不想,就尽量不再去想。

         

         其实说起来,让风晴雪至今也无法确定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尹千觞回绝得果断,矢口否认自己曾有过什么妹妹。

         仿佛潜意识里在隐隐害怕些什么一般,让她下意识的去拒绝面前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兄长。

         仿佛在害怕,害怕忽然间一朝清醒,发现一切都不过是昨夜梦长。

         发现那个记忆中面孔硬朗眉宇深沉目光柔和的人,不过是自己幼稚又笨拙的想象。


         如现下这般,无所谓结果无所谓结论,让她还有空隙自顾自的怀抱着一点镜花水月的期待与幻想,倒也并非坏事。

         风晴雪坐在黄昏的酒楼上,看着海面上旌幡猎猎招摇海鸟相依归巢,这样迷迷糊糊的想。

         换做前两天,她还在努力的冲着这个人回忆家乡,回忆那些连她自己都没有见过只有幼时被大哥提起的莹莹草木,那缭绕着符咒封印的高塔,那青石冷峻却又不无柔美的娲皇神像,一边努力的想从对方闪烁不定的目光里印证出什么自己熟悉的片段来。

         可惜没有,任是拳拳切切如她醉意醺醺如他,他也依然没有失口说出什么,迷蒙不定的目光里也只是飘忽。

         于是今天她决定,只是陪他喝酒便罢。

         是也好,不是也好,今天都是青龙镇的最后一日。尹千觞也好风广陌也罢,就算只是个普通的朋友,这连日来相伴而行,和大家一起经历种种奇遇险境,也足够有理由相陪这一场。

          她想,即便今日他邀她只不过是想让找个人帮他付账,也无甚关系了。

         于是平日总是说个不停的少女就这样一言不发的望着他,只有酒不够的时候伸手帮他添满,顺便唤小二过来再搬上几坛。

         尹千觞见风晴雪今日出手格外豪爽,也禁不住喜上眉梢,更是肆无忌惮的痛饮了起来。

         本就是酒肉疏狂之人,如今日头将西,红彤彤的海面衬着点点白帆,煞是好看。好酒美景相伴,心情愉悦自然不比寻常。

         十几坛不知不觉下肚,尹千觞两眼早已是晶晶发亮,舌尖上也分外朗润活络了起来。

         他开始讲一些他曾经路途上的所见所闻奇人异事,什么捡到了夜明珠的又不识货的老汉,什么比武招亲却把求婚者杀得一干二净结了一堆仇家的寨主女儿,什么烤翅老翁和江南第一才子的断袖之交,什么血露薇影煞相爱想杀…………其实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一些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了出处姓氏,甚至因由结局也只是信口拈来罢了。

         可风晴雪听得格外认真。这些天来她随着百里屠苏一行人走了不少地方,不再像初来人界之时对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新鲜,可到底离家在外通共也还不过一年有余。此时这些闻所未闻的旁门轶事在她看来就仿佛天外来客般新鲜有趣。林林总总的事端由头更是让人目眩神迷。禁不住瞪大了眼睛频频点头。

        那一丝不苟全然相信的样子,竟和幼时听到幽都外面还有雪山有阳光有鸟兽山林连绵起伏时的样子别无二致。

        那样子,就仿佛如果你告诉她,天上的云彩都是马厩里的马不开心被人骑趁着夜色飞上去的,她也会认真的全盘接纳,没准还会问你是夜里几时几刻飞走的。

        记忆毫无预兆的和眼前的景象彼此交叠,尹千觞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这厢风晴雪还正是津津有味意犹未尽的时候,正汲汲的等待着下文,却眼见对面的人忽然缄口不言,不由得更加瞪大了眼睛困惑起来,一双清凉的眸子里仿佛盛了中皇山上无垠的雪。

        尹千觞索性不再看她,偏过头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他喝得很急,像是要把那些酒精如倾盆大雨般一股脑的浇进肚里,不,最好是把他整个人都浸泡起来。于是不待一碗空,就急急的又灌进下一碗去。

       未尽的酒顺着他粗糙的下巴流下来,如同暴雨鞭笞下顺着房檐漏下的雨,珠珠串串在漆成深色的樟木桌上汇成小溪一潭。歪歪斜斜的流不去也散不开。

       风晴雪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懵了,她看着眼前如吞日月般拼命喝着酒的男人,甚至连替他添酒都无从插手起来。

       她想,也许是他忽然记起了曾经遇到过的伤心事吧。

       是怎样的伤心事呢,能让一个三十而立之人在瞬间发生这样的转变。明明刚才还兴致高昂的向自己讲述那些离奇琐事,现在忽然却又这样……烦闷异常,仿佛要熄灭什么一般拼了命的让自己沉醉。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以酒浇愁吗……

       连酒也浇不掉的,那一定是,如何想忘也忘不掉的深刻情感吧。

      沉默如同雾霭,在两人之间随着横冲直撞的酒气一路弥散开来。许是被这莫名而来的气氛所感染,风晴雪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些伤感了。她看着尹千觞,忽然间同情起这个人来。

       也许同情这个词用得不对,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呢?但是看着眼前这个人仿佛拼了命的想要醉生梦死的样子,她不禁怀疑,如若这个江湖浪子当真和自己的大哥毫无关联,那么也许刚才提到的某个悲伤的故事里,就有他自己的影子吧?

       是血露薇还是影煞,东南邪教亦或那个无名帮派的恩怨情仇?

      他,还从未提过关于他自己的故事呢。

       那一定也是一段让人唏嘘的过往吧。

       良久,看着对面的人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激烈的喝酒,风晴雪才轻轻将身体往前探了探。

       仿佛小心翼翼的怕打破什么一般,却又忍不住的开口:

       “尹大哥这样爱喝酒,难道是,有什么非常想要忘掉的事吗……?”

       “…… ……”

       “与其一个人闷闷忍受,说出来的话,也许反而会好受些吧?”

       “ …… ……”

       “晴雪虽然不知前因后果,也无从体会尹大哥的难处,但至少多一个人一起分担,无论怎样也会好些吧……”

        “…… ……”

         尹千觞只是不语。

       他忽然很希望对面坐着的女孩子不叫做风晴雪。

        除此之外,是谁都好。

        可明明,叫她一起来酒楼的人是自己啊。


        其实,风晴雪是个第六感很准的人。

        虽然并没有比其他人多聪明,也不喜欢花什么心思去深谋远虑精打细算,但却有着比一般人都要敏锐的感觉和直觉。

        她总是按直觉行事,却又往往命中率很高。

        所谓的“运气”,大概也是因此吧。

        这一点,尹千觞从很早就知道。因此就算是从前,他也没怎么担心过这个女孩子。虽然她总会不时的做出一些跳脱又不着边际的古怪举动,但是他知道,就算是放到战火纷飞的乱世,这个冒着傻气的小丫头也依然能够活蹦乱跳的自给自足。

        放到此时此刻也依然如此。

        她不擅推度人心,却往往一猜即中。

        尹千觞的确有非常想忘掉的事。

        那些沉眠已久仿佛早已被封印起来了的记忆,他本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想起。

        他本以为就算偶尔有零星的片段划过脑海,也应该如前世旧梦一般,惊不起丝毫波澜。

        可惜并非如此。

        从天空流泻下的银色大川,入网一般套住整个世界黑色夜幕,幽幽不灭的蓝色冥火,还有那冰冷高台上俯瞰苍生的漠然神祗,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报复一般会在不经意的时候一股脑的向他袭来,最近几年更是愈演愈烈。

        当记忆凭空从脑海深处袭来,他就像那被绳索套住了喉咙的人,被人吊在高高的城墙上,越是挣扎越是动弹不得,仿佛连空气都一并变得稀薄起来。

        初初行走江湖的几年,他以为自己只是普通的失忆,还想象着也许自己忘记的是怎样一段婉转曲折的恩怨情仇,就像那说书人口中的故事一般。因此也还怀着好奇的心情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回忆起些许零星碎片,也好百无聊赖之时有个念想凭记。甚至,他还刻意留心着希望能找回记忆的种种线索。

        当种种努力都不过徒劳时,他想就这样随遇而安也好,走走停停穿花折柳,自己姓甚名谁又有什么重要。

        那个时候,酒对于他还没有这么重要,不过是偶尔的消遣之物,心欢即饮,兴尽则罢。倘若遇上意气相投之人,一醉方休便是得了人间精华。

        那个时候他青袍缓带无所拘束,又机缘巧合得了腾翔之术,于是来去天地自比如风。

        那个时候他从不携酒在身,却仿佛能够真正得享酒的甘醇与宿醉的美妙。

        忘记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腰间悬壶。也大概是从那一阵子开始吧,脑海中会有零星的片段划过,似是见过,又似是没见过。那些断断续续的场景,暗黑又不见天日,如同干燥有冷冽的刀片,每次擦过脑海都让人没来由的心情郁郁起来。仿佛心脏要被什么沉甸甸的拴住。

         尹千觞真的不喜欢那些盘踞在脑海的不速之客,于是他开始喝酒。越来越频繁的喝酒,仿佛只有在自己神志模糊的时候,才可以轻易把什么东西甩到身后一样。

         等到他终于接受那些干燥阴冷如绳索般的片段就是他之前一直辛苦找寻的回忆时,酒,也已经成了近乎于他身体之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了。热辣辣的触觉以及随后而来的朦胧眩晕,仿佛断不下的药引,一旦离开便寝食难安。他日日夜夜沉浸其中,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像初初入世的那几年一般轻易入醉了。

        仿佛连带记忆一起苏醒的,还有站在黑暗中一脸冷冽的另一个自己。

        那样陌生的眼神和坚如磐石的心念,却明明白白的是属于自己的啊。那双属于黑暗中如鹰隼一般的视线,总能够透过空濛的酒气洞彻进心底。神殿,十巫,手握权杖的同僚,明眸浅笑的少女,不堪重负的使命……密密的如同斜织的雨,兜着滚滚乌云不留一点缝隙。

         记忆就如同那忘川长卷在他脑海中完整铺开,他日日买醉,却仍然日日清醒。

        已经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有真正醉过了呢。就像现在,十几坛好酒穿肠而过,他满面潮红四肢麻木,却唯有脑海,仿佛被漆冷的黑夜浸泡过一般,澄明得叫人不寒而栗。

         其实记忆本身并非有多么可怕,甚至还不乏诸多美好之物。只是那记忆之中所裹挟着的牵念与责任感,让他早已习惯了放浪的形骸再也无法承受。

         他不喜欢这样子的自己,也厌恶着如此矛盾的念头,脑海中仿佛被什么虫啮噬了大洞。无孔不入着阵阵阴风。

         明明已经决定要把一切都忘记,只管五湖山川诗酒相伴,那些责任也好亲情也罢,于现下的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当有一天,只属于记忆的蓝衣少女从黑暗中跃到阳光里在他面前轻轻巧巧的站定,他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的。

         虽然早已料到,邀她陪酒,也只会让那团本就动荡不安的阴霾雾霭变本加厉如腥风般阵阵上泛。

         可依然忍不住的想要和她小聚。

         远离众人的视线,不用看到那些在意她的朋友对自己投来的怀疑目光。

         也仅仅是想要再多看她一会儿而已。


         而现在,不说点什么,怕是真正要引起她的怀疑了吧。

        “呵呵,人生在世,难免会有不得意的时候,陈年旧事无甚意思,不提也罢”他沙哑着喉咙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

         这一次,没有再避开目光,他抬头向她看去。

          对上她的视线,他觉得自己的目光有些空空的。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呢。

         “时候不早了,我下去码头转转,晴雪妹子就先回去罢”他清了清嗓子,恢复了以往的轻浮语气。

         “尹大哥……”

         “夜色浓重,妹子不早些回去,恩公他们怕是又要担心”像是怕风晴雪再说出什么让他踌躇的话来,不待她一句话说完,他便匆匆截了话头。一边摇摇晃晃的起身准备离开。

           也的确,不知不觉间,原本还露着半个脑袋的太阳早已完全没入海中,四下里一片华灯灿灿,夜幕和月华仿佛是盛满了珍珠的巨大幕布,不动声色的将这港口小镇温柔裹紧。

           眼尖的小二看到这边的客人有要走的意思,慌慌忙忙的便向风晴雪跑来。

           喝酒的人和付账的人,几天下来早已不用多言。

           尹千觞今天喝的酒,比前几日通共加起来的都要多,刚刚倒酒时风晴雪也只是想着最后一日他若能尽兴就好,根本没有去考虑如此实际的问题。

          早知道,应该多带些银两来才是……

           虽然心下有些打鼓,却仍然向囊中探去。正待长舒一口气,却忽然听到面前小二已经在连连道谢。

          不知何时,小厮的手中已然多了一小袋珠玉碎银之物,看向风晴雪的时候笑得格外喜庆。

           而那个摇摇晃晃醉态百出的人,此刻正东倒西歪着将将踱出门去。

           今天的尹千觞,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虽然说不上来,但是……

           是她太疏忽了吗。

           也不知是尹千觞临转身时的那句沙哑回应还是最后那一瞬的空洞目光让她直觉的感到了什么,本已无甚所谓了的风晴雪忽然间变得有些执拗了起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趁着那人掀起门帘的空当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这一系列动作利落得反常,让尹千觞也不由得一惊。

          他印象中的风晴雪从不曾这样。这个女孩子,即便要挽留,似乎也只会温和着开口。

          但此时此刻,仿佛是已经决定了什么一般,蓝白衣裙的女孩子在月光下微扬起脸,目光一丝不苟的盯住他的眼睛:

          “同我一起回去。”

           她说得很慢,一字一顿的,眸子里仿佛装了星星。


            回去?回哪里?客栈吗?还是……?

           这是尹千觞下意识的反应。

           当然他没有说出来,句子滑到口腔,又生生的吞了回去。

          “呵呵,妹子这般心急是想要做什么,让我这干哥哥也忍不住遐想哩~”他的声音很大,轻浮又放浪,惹得路过的行人也忍不住好奇的向这边瞟来。

            他只不过是尹千觞,酒肉声色尽览人间美景的尹千觞。那个黑暗中陌生又顽强负着幽冥火焰的人,就算夜夜折磨于他,也只能属于黑暗中罢。

            就算刚才已经不经意的流露出了什么让她看出了端倪,他也不想再回头。

            他已是属于人间的浪子,还不想因为一个女孩子而把已经决定了的生活全盘倾覆。

            就算这女孩子是让他牵挂的。

           “嘿嘿~我说下次~下次哈,妹子若是真心觉得寂寞想发生点什么~做哥哥的定不会叫你失望~~”

             暧昧的声调放肆着上扬,粘了酒气漂浮在夜空里,仿佛马上就要发酵了一样。

             酒馆人客攘攘,进进出出的人看着这一对诡异的僵持,不由得纷纷对风晴雪侧目而望。

             青龙镇人才济济,这一个妙龄少女对着一个酒气熏天形容浪荡的胡茬大汉痴缠不已,仿佛一副不以身相许不罢休的样子,倒也确是少见。

             但风晴雪依然没有收回手去。

             她只是惊讶,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尹千觞。

             后者无奈,也只好顿了顿,用闲置出来的另一只手将少女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一边嘴里还闲不下来的嘟囔着什么“来日方长”“妹子别担心”之类云云。

             也不知是真的夜露浓重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隔着手套的那一边仿佛有阵阵凉意传来。让尹千觞忽然有种愧疚感。

             他扯了扯嘴角,但也只是浑不在意的转过身去。

             抱歉,本不应让你来相陪的。


             夜幕下,只剩下风晴雪一个人站在有些空旷的大街上。

            远离了酒楼沿海一线,纷繁又热闹的人潮退去,那些歌声祝酒声还在远远的淡淡的欢腾着,却仿佛已经隔了层层迷雾帘帐,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夜晚的空气清澈而冷冽,她下意识的深吸了口气,神志一下子变得格外清醒。

             就在刚才,有那么一瞬,她分明觉得自己已经十拿九稳。

             仿佛曾经一念追逐的事物,已经在她眼前了一样。只要她伸出手,就可以明明白白的够到。

              可是……又是为什么……

              当她终于有一天已经亭亭玉立了的时候,那心心念念的事物,却又不容她辩驳的已经陌生了起来。

              陌生得让她觉得,是不是一切,也不过是自己一时眼花。

              让她身不由己的动摇起来。


              也许,能够许久不变的,也不过是这一席月光罢。

              皓皓皎皎,如一潭幽水将人浸泡。

              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一天,也是在如此澄澈的月华之下,她也曾像今天这般扬起脸庞,坚定的似乎已经把什么握在手中了一样。

              那时候,身为巫咸的大哥即将远行。

              大哥是十巫之中唯一一个可以奉女娲之命自由出入幽都的人。虽然之前也不是没有过离开许久的经历,虽然就算平时留守幽都他和风晴雪也不是日日相见。但那一次离别,不知为何风晴雪意外的依依不舍。

              仿佛已经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她虽然不甚明白,但却有着说不出的不自在。

              也不知道这一次大哥是要去执行怎样的任务呢。她紧跟着脚步走在那个戴着面具的少年身畔,虽然心下疑惑,但究竟也没有出口相询。

              既是女娲娘娘的旨意,一般也不会让神殿以外的人知晓的。

              就快要走到神像下的时候,她忽然停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踮着脚尖拽了拽身边人的衣角。

              “大哥,把面具摘下来嘛”

              “……”

               “晴雪想看看你的样子”

              “……”

            “你就要走了,万一我把你忘了该怎么办呀”

             “数日而已,又不是一去不回,等事物完毕自会回来陪你。”

             “嘻嘻我当然知道你会回来啦,可是晴雪就是想再看一下嘛,恩一下就好”

                此时约束的时辰将近,出入幽都的传送口已经在不远处缓缓打开,古老的咒文悬浮在空中成列成行,一撇一捺都莹莹发亮。

                她并不是爱撒娇的孩子,平时也不甚以离别为意,只是这一次,仿佛不再做点什么就无法甘心。

               少年拗她不过,只好原地蹲下,依言将面具摘了下来。

                终于和她的视线处在了一个水平线上。

               她不再嬉笑,只是格外认真的看着他,一边伸手覆上他的脸庞。

               眉峰,眼角,鼻端,脸颊……冷硬的起伏如同雕像

               “恩,我记住了,以后再不会忘”良久,她才轻轻的说。

                那一刻风广陌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面前这个不足十岁的小姑娘,马上就要长大。

                也许是被她让人意外的言语所感,风广陌有些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无言探出身去,在妹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如同蜻蜓点水,缓慢却没有留恋,只余下格外的小心与呵护。

                待到风晴雪再次抬起头看他,他已经起身重新带好了面具。

                风晴雪微扬着脸,感觉月光就仿佛甘露一般在自己的脸上漾开了甜丝丝的凉意。

               她看着身边人高大冷峻的侧影,面具如一把冷兵器一般在夜幕中泛起层层清辉,忽然就笑了起来。

                “其实就算戴着面具也没关系,我一样也可以把你从人群里认出来~”

                那一刻,仿佛已经把月亮攥在手里了一般,她是如此理所应当的笃定。


               

                时光婉转成行,此时站在青龙镇的大街上,风晴雪将这多年前的旧事细细想来,大约也只觉得可笑了。

               就算戴着面具也可以认出来吗,她默默的想着,一边下意识的向对面望去。

                不远处的酒家依然灯火辉煌,码头上依然人来人往。

                黑夜里,原本陌生的人们促膝而坐,把酒言欢。早已模糊了彼此的样貌衣着,人情往来也不过是相互取暖。

                他们和她,对那个惯于宿醉的人而言,也许并没有什么分别吧。

                想到那个时候自己认真的样子,她不禁自嘲的笑笑。

                真是,毫无道理的满满自信呐

  

               直到最后,她也未曾能够确定什么,像是徒留了一地惘然费心。

                也许并不能怪物是人非。只是儿时的自己还太过幼稚,以为眼前所见所得,就是整个世界。

               而谁又知道,也许她所看到的那些,曾经以为能够死死攥在手心的那些,也不过是一纸面具而已。

               她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人,有着怎样的心思感情,也许她从未真正了解。

                而世界之大人海苍茫,隔了长长的忘川,又有谁能把谁从人群中一眼认定?


               如此尽力,心下便已经可以坦然了。

               风晴雪收回目光,转身向客栈的方向走去。

               那首歌,也许最终也无缘向大哥一唱,但现下看来,倒也无甚可惜。

               她忽然的想起了那个眉心朱砂的黑衣少年。

               当初拉着他唱出那首歌的时候,她并未多想,只是心中种种惦念与不甘无从释放。而坐在那个人身边的时候,就恍惚看到了哥哥一样。

               那个时候,直觉的想要帮他,也是因为他身上那抹熟悉的气息吧。  那一身孤冷绝人千里的样子,让她没来由的想到了家乡。

               幽冥焰焰,自守一方。

               虽然现在,一切似乎又有一些不一样。

               其实不仅仅是他,遇到大家,和大家一起踏上意想不到旅程,对风晴雪来说,已经早已超出了寻找兄长或是助人为乐这么简单。

               像是有什么,正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把内心从容的填满。如同绿色的植物,正沿着心脏的内壁一点点扩散攀援,枝杈旁逸斜出,茎叶交错连绵,粉嫩又零星的花苞待机而绽。她的世界,就如她眼前的景色,正在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膨胀开来,里面百花穿蝶层林浩荡,甚至都没有给她留出惊呼的时间。

                大哥,灵女,甚至家乡……虽然还不想承认,但也的确,不再是她心中的唯一。

               虽然也多了许多困惑,如秘密一般在心底生根发芽。但能跟朋友们这样行走天下,无论如何也是值得的吧。


            

               而眼下,风晴雪是真心喜欢这个海滨小镇。

              这些天来,除了陪着尹千觞喝酒,大多数时间里她都是一个人坐在码头的最高处看海,偶尔也和苏苏一起逛逛镇上的大小店铺,随着兰生襄铃他们在海滩拣些贝壳海螺之类。这样平静又愉快的生活,不知以后还会不会有。

               想到明天即将再次启程前往青玉坛,也不由得有些恋恋不舍起来。

               于是下意识的放慢了些脚步,想要留意记住些许沿途的风景。虽然天空早已黑透,但此刻千家万户星罗棋布,长长短短的灯光昏黄摇曳,竟仿佛有什么故事在娓娓道来一样。

               目光所及处,是炊烟袅袅从晚归的人家屋顶升起,长长卷卷的裹挟着饭菜的香。

               灯火人烟,便是如此吧。

               而风晴雪还没有看到的地方,是小路尽头的客栈里,一身青衣书生打扮的小少爷正满脸兴奋的举着白天在海滩上捡到的宝贝絮絮叨叨。在他的旁边,金色衣衫的小姑娘却满不在乎的撅着嘴打岔,一边还不忘玩弄着发梢。再往里一点,是姿态妖娆的红衣女子正掩面而笑。而靠窗的地方,缁衣如墨的少年刚刚喂完了他的鸟,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偶尔飘向窗外的目光里,仿佛在等着什么人归来一样。

              此时正是初夏。草木浅眠,清水月光。习习海风仿佛吴侬软语,轻暖又酣畅。



           (完)







——————————————

PS:擦终于写完了!

    写到一半就觉得自己有病一样!又不是我CP我写它干嘛!

     而且写完了觉得一点都不萌!

    不过有一点,就是写完以后忽然觉得,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其实就是一个恋母情结和一个恋兄癖终于走到了一起啊啊!

    感觉好像被自己洗脑了!

    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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