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的我过得非常不开心，每年的春天我的口腔里就全烂，烂得不能吃东西不能说话，我只记得那时就得吃牛磺解毒片，偶尔吸一点儿米汤进去。那时的我总是茫着地望着天地间，也许生活的地方太原始太荒凉了，总是觉得未来离我太遥远太遥远了。

看到那些男人穿着有骚味儿的羊皮衣服（没处理过的羊皮），我非常不喜欢。我家那儿冬天三四点钟就开始天黑了，到四点多时差不多就全黑了，家里总是放下一层又一层的窗帘，为了保暖。但那时非常喜欢窗子上的冰花，非常美丽，经常带给我一些美好的幻想。

在我更小的时候，我不知道孩子是一家一家的，我看到放学时的哥哥姐姐站成一排往家走，我以为他们都是一家的，一起来一起走。我一直以为天上是地地上还是天。我以为星星真的是天破了形成的洞。我不知道我是哪儿来的，我妈说是我垃圾堆里拣来的。我不知道世界上的第一个人是哪儿来的，但我想，应该是天上掉下来的，掉下时一定有个很高高的梯子，一溜烟儿地就滑下来了。

我的弟弟是我背大的，我天天背着她到我们家附近的小学去玩儿，所以，一年一年地，那些一届届地学生毕业照里总是有我背着弟弟的身影（当时真傻，怎么就不躲一下，也没人喊我躲）。弟弟总也长不大，我总也上不了学。那时是每年的9月1日开学，开学那天我都要在傍晚看到新生回家后趴在床上哭一会儿。后来我都9周岁了，家里还是不提让我上学的事，我又哭，不止哭，我还闹，这样我才上成了学。报名时要口头考试的，可惜9周岁的我不如1岁多的三月，我只能数数到10，其他一概不会。上学后我不会写字，尤其是不会用右手写，当时老师一看见我用左手写字就打我的左手，我非常怕那个老师，所以一看见她我就马上换右手写字，这样坚持了一年多，我就只用右手写字了。

学校的条件很不好，我们坐的是长条凳子，我跟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叫魏淑娟的女生关系很好，一直都好。冬天天不亮她就走很远的路上学了，她先到我家找我，我们一起去。直到现在我们都很好！她非常会讲故事，小时她给我讲了很多鬼的故事，可惜现在跟她讲她竟然不记得这事了。

上学后我成绩几乎一直都是全班第一，我的年龄在班上不是大的，属中间的，比我大两三岁的都有呢。学校几个领导和老师的儿女都在我班上，但我年年考第一，学校当时每年的端午节（我们那儿叫“五月节”）都要搞一种比赛，语文数学出在一张卷子上，班上选人去答，作文占的分数比较高，我年年考第一，校长的女儿学习也很好，但她从没第一过。每次在大会上我到前面领奖时，有些嫉妒心强的老师就当场买学校的奖品递给自己的孩子，只不过上面没印那个“奖”字。奖品是什么，无非是10个本子而已，面上印了个“奖”字。

小时我一直当班长，年年选年年当，而且是全票。我那时不占强，至少不象现在这么表现得有性格。我的同学为了抄我的作业总给我买零食吃，买给我我就吃，我很少说话，看起来非常内向。我年年都是三好学生，就是体育不好身体不好，玩跳皮筋等游戏都是大家照顾我，不然双方都不爱要我这种没能力的人的。放学后，夏天我们就在园子里做作业，一张桌子围4个人，其他三个都要等我做完好抄我的，不过，读到第三年时跟我一起上学的我家附近的孩子就全降级了，只有我一直顺利地读了下去。

小学三年级起我就一直当大队长，这是学生里最大的官儿了，要知道我才三年级，四五六年级都在我的统领之下呢。每天课间操我都要上去念点儿什么，其实我声音并不好听，我知道的。六一儿童节时我也总上台朗诵。

小时我特别爱书，放学回家先做作业，睡觉前把书包装好放在枕头边——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了大学，上班后我枕边也没断过书，没书睡不着，哪怕不看。我曾到我的一个学生家去玩，住了一周，她家一本书都没有，也没报纸，我天天失眠。

小学三年级以前，我们学费1元5角，书费5角，开学时交两元就够了，那时本子才6分5一个，1角3分买两个，买4个也就够了。三年级时，突然有了练习册这种东西，要多交3角钱，我就拎着我妈做的花书包哭着走回家，一路上一直哭。我妈问我怎么了，我说要买练习册，得交3角钱，我妈说交就交呗，你哭什么啊。小时我特别爱哭，一遇事就哭，不说话。

那时的泡泡糖1角5一包，一包五个，上海食品三厂的最好，米花糖大的（长条的那种）5分钱一个，小的3分5，松塔1角钱一个，才煮过的。我们吃的零食主要是这些，我都是同学送给我吃。

小学毕业老师给我写的毕业推荐特别好，到现在我都记得其中一句话是“是老师的很好的小助手”。我家在郊区，相当于农村，毕业后我进了城里学校，是当时世界七大纸浆厂之一的子弟学校，那个学校的人家都有钱，当时当工人最让人羡慕了，我那些同学都比我家境好，老师一开始很偏心，只让我当了生活委员。上了半年后我被选为团支部书记，谁想入团都得我批，经常有同学“贿赂”我，凡是我有困难，我有好多同学为我赴汤蹈火，但我依然内向，都是别人主动。那时学费就多了，每学期3元5角，我只入学交过学费，因为学校规定每个班级上的前三名免学费，我就再也没交过了。那时三元五也不是小数目的，三年我省了近20元呢。

初中时开始学英语了，我不会读，我站起来一读全班就都笑我。我内心很难过，每天拿着书回家大声读，不久就读得非常好了。但我学的总记不住，我班上有个叫于虹的同学当天学的就能记住，我就跟着她，看她怎么学的，结果发现她下课时不出教室，就坐在那儿念英语。我也更加努力。以后，我的英语就一直全班第一名甚至全年级第一名了，我爱上了英语。成年后我一直想，或许就是当初同学们的嘲笑成就了我对英语的爱好。学校经常搞英语竞赛，班上也喜欢搞一些小竞赛，我回回拿奖。

初中时我各科都学得非常好，二年级上半年我考了个全校第一，而且门门功课都第一，尤其是作文，差半分就满分。我的老师全都喜欢我。

初中时我开始有零花钱了，我全拿来买书，包括两本作文选，我每月必买。那时我开始喜欢上散文和诗，也开始喜欢三毛和琼瑶。

从小学到初中，整个寒暑假我连家里大门都不出，就在家呆着，经常在菜园里看书，我开始背一些诗词。

整个初中我非常愉快，但也有不愉快的，那就是那时家里特别穷，天天吃玉米面，我一见到就心烦，但我忍着不吃或少吃，但同样发育了，人胖得不成型。我16岁时第一次来“大姨妈”，忍了一整天，到天黑才终于鼓足勇气开口要钱买纸。那时太害羞了，下课时不敢去卫生间，一上课就举手去，现在想起很傻，这样不是人家都知道了吗。

整个小学初中我都对读大学懵懵懂懂的，但我从小就知道有大学那么回事，所以我从小就知道自己要考大学。我当时不喜欢我的生活环境，也不喜欢我的家庭，我从小的愿望就是早点离开，离开那个叫我生命中的故乡的地方，离开的那个贫穷并且不太平的家。从我大概四岁起，我就重复做一个梦，梦中的我披头散发，脏兮兮的，双手拎着鞋，我赤脚走在繁华的城市，我在高楼大厦间抬头寻找，寻找属于我的地方。就这个梦，我做了起码有三次。我还喜欢海，在我心里，海是传说中的，报考大学时，我也一直往有海的城市报。但多年以后，我令我自己失望了，我来到了当时酷似农村的重庆。我如此安慰自己：重庆有我们的母亲长江啊，海是水江也是水，所以大学时我经常坐在江边一动不动，回忆着我当年的理想。重庆这座城市现在建设得表面上已经很繁华了，重庆的高楼在世界上也是属一属二的，我就在群楼中间，中不过不再寻找。我感觉，这跟我当年梦中的情形非常相似。

在我小学三年级时，我在黑龙江的姨妈有个孩子送人了，是个女孩，是在我家那儿送人的，我知道后哭了半天。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就想长大后生个女儿。之后我一直努力学习，原因之一就是让我将来的女儿过上好日子，不要过我那样的生活。之后听很多年，我一直都努力拼博，都是为了我当时并不存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