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个奇怪的梦——读荣格《人及其象征》有感


二十多年前从旧书堆里捡来的一本书,竟让我读得入迷。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样的梦正如弗洛伊德所说的“本我”,代表欲望、兽性和本能,是人与生俱来的最本真的心理反应。因此这些梦大都是自我享受,自我意淫,不为外人道也。现实生活中装模作样的自己,实则是按普遍形成的社会规则行事的“自我”,也就是冰山中露出海面的那一小部分。至于代表良知和道德的“超我”则是人格的最高境界,很少有人能达到,有些人或许只是灵光一现。由此可知,不能示于人的欲望,往往在梦中或想像联想的白日梦中实现,它是冰山处于海面下的绝大部分,也是最真实的人之本性。
其实,我们做的梦大多不是自己的所思所想,而是一些稀奇古怪荒诞不经不可捉摸的碎片,有的甚至就是自己非常排斥的怪梦噩梦。世人常有这样的表现,昨晚梦到了些糟糕透顶的事情,一整天忧心忡忡,谨小慎微;做了好梦,起床后就神清气爽,春风满面。这样的梦,就是荣格所说的无意识,也叫潜意识,是人的意识抗阻排斥却无法左右无能为力的一种心理现象。弗洛伊德提出的“本我”也是完全潜意识,而荣格所分析研究的无意识要比弗洛伊德的潜意识更深更广更丰富。
荣格博士曾在非洲、美洲等地多次与现存的原始民族接触,旨在找出现代人与原始民族之间无意识内涵的异同。纳斯卡皮印第安人今日依旧生活在加拿大拉布拉多半岛的原始丛林中,他们以宗族为单位狩猎为生,至今也没有形成宗教和个性风俗,宗族成员的活动主要依据宗族领袖的心灵启迪,遵照领袖梦中的指示去做。
受荣格博士这一研究启示,我以为动物的活动几乎就是受无意识支配,而且这种无意识的心理功能具有遗传性,比如动物的繁衍和迁徙等都具有长期不变规律。有些动物还有记忆遗传,比如对天敌的敌视和恐惧。印度某男子见一只乌鸦受伤了,就将这只乌鸦捉起,想为它疗伤,这时一群乌鸦赶到了,就向该男子发起攻击,接下来的几年中,这名男子一直受到周边乌鸦的攻击。原始人介于动物和现代人之间,受无意识的支配多于意识。而现代人做事则几乎服从于意识,无意识的作用近乎为零,甚至就连家养的鸡、狗、猪、马、牛、羊等,无意识的功能也在退化。
文明正使人类愈来愈远离本能天性,意识逐渐取代无意识,成为人类主要的心理能力。俄狄浦斯王在无意中杀死父亲,娶了母亲,这种杀父娶母的俄狄浦斯情结正是人类由野蛮走向文明的痛苦回忆。而现代人类无意识的这一天性并没有消失,它只是隐藏起来了,经常以梦的形式出现,以补偿人性中欠缺的部分,同时也在提醒追名逐利的芸芸众生,如果不注意收敛,生活中的某些危机将会成为事实。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个“鬼”就是噩梦,就是无意识对做亏心事者的警戒性提醒。遗憾的是,现代人只忙于应付表象问题,很少关注这些近乎荒诞的本质心理,尽管每天晚上我们几乎都能收到来自无意识发出的提醒信号。于是本可以避免的悲剧便一幕幕如期上演了。
西方学界把弗洛伊德和达尔文相提并论,达尔文揭示了人类生理结构方面的进化规律,弗洛伊德则开启了人类心理奥秘的大门,荣格又带领我们向更深处探讨。他们二人之所以还没有收获如达尔文那样的声望,是因为由他们所开启的心理研究领域至今还在沼泽中跋涉,不能让多数人理所当然地接受。值得庆幸的是,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如同生理结构的遗传进化一样,人类的心灵世界也经历了这样的进化过程。比如我们的梦中经常会出现一些怪诞的形象,或者梦中的自己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些形象和地方有些可能来自绘画、雕塑、小说、戏剧等文艺作品,有些则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意识记忆,那么这些超出我们记忆范畴的内容就极有可能是我们祖先的心灵记忆,弗洛伊德称之为“原始残余”。当然这样的原始残余必定带有地域性差别,西方人的梦中可能出现希腊诸神和基督的故事,而我们东方人的基因中则遗传了三皇五帝和大禹治水的传说。如若普罗米修斯盗火的故事出现在了一个东方老农的梦中,那一定是咄咄怪事,另一种解释就是这个老农的先祖带有西方民族的基因。荣格称人类的这种心理遗传为“集体无意识”,由此我们可以推知家族无意识和个体无意识。我的梦只意味着我自己、我的生活和我的世界,迷信任何一种现成的系统性的释梦指南都是极其愚蠢的表现,再高明的释梦大师或心理学家也永远不可能彻底理解别人的梦。遗传中有差别,这完全符合达尔文的进化论。
除却纵向的历史遗传,横向的各个历史时代也有其独特的印记。艺术家则是捕捉自己所处时代无意识的心灵大师,他们创作的最大意义既不在抽象,也不在写实,而在于夺回作为人类存在于现实的价值。然而,艺术家们却或多或少被常人视为有些精神变态;反过来理解,其实是常人的心理失却了无意识的启示,残缺而不健康。
不只是艺术家,科学家们的很多开创性的成就也得到了无意识的暗示。数学王子高斯曾如此描述他发现数字理论中的一个定律:“不是通过艰辛的探索,而是受了上帝的青睐,这个谜就像闪电一样在一瞬间自我化解了,而我自己无法讲出或说明我在此之前所知道的、我最后对此进行实验的、以及产生我最终成果的这之间的联系。”1905年,爱因斯坦正蛰伏于瑞士某专利局,做一名普通的技术员。一天当他凝望伯尔尼街头钟楼的钟摆时,未来最伟大的物理学家突然间想到了神奇的一幕,几周后相对论问世。霍金有关“黑洞”“灰洞”等理论主要来自其深厚的学识支撑,可是那石破天惊的神秘性,想必应该有无意识的参与。
闭住眼睛就做梦,睁开眼睛忘得一干二净。梦的模糊性是人们对无意识理解最大的困惑,为此不免滋生一些怪诞传说:比如历史上有些伟大人物的母亲们就被迫做过一些奇怪的梦,还比如巫婆神汉们念念有词的神谕。格萨尔说唱艺术中有一种神授艺人,没有师徒传承,仅仅是做了个神奇的梦,就可以滔滔不绝的说唱表演几百万行的格萨尔王史诗。所有的这一切都促使人们忽略了无意识的重要性,总以为那太过荒诞,只是枯燥生活中一些无关紧要的调味剂。然而,对无意识的忽略甚至压制都注定必然失败,因为这从根本上违背了人类的天性。当然,对无意识的研究太难了,也许到人类毁灭也难有肯定的成果。正如几千年来中国人永远解不开《周易》之谜一样,后代的华夏子孙实在无法想知祖先的无意识心理,两千多年前的孔圣人都想不明白,以后恐怕就再无人可以解开这部有关中华文化根源经典的谜团了。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数字和二进制等不是为了计算才创造出来的,而是先有了这些无意识的规律存在,人类才去有意识地创造它们。不论对个人,还是对一个民族,大而为之对全人类,对无意识的研究都不能说是毫无意义。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人们经常会感到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引导自己往前走,认为这是命运的安排,一个民族甚至全人类的命运又何尝能脱离这种神奇的力量!
生命必须通过某种唤醒才能完美实现,这种唤醒可以理解为对梦的唤醒,弗洛伊德理解为“愿望的实现”,荣格认为是“无意识的自我表现”。无意识可以帮助人们认识自己,解决人的心理问题,至于说它是人类的敌人还是朋友,关键取决于人类自身。荣格博士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这句话:“人类最大的敌人不在于饥荒、地震、病菌或癌症,而在于人类本身;因为,就目前而言,我们仍然没有任何适当的方法,来防止远比自然灾害更危险的人类心灵疾病的蔓延。
朋友,你怎么看待自己的梦呢!
朋友,晚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