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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婆(二十五)
这年母亲给我们添了我们最小的弟弟,这个1960年8月出生的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经历了多次母亲的中药谋杀,但是小弟仍然不屈不饶地来到了这个饥饿的世界上。我每每饿着肚子,听着小弟的奶妈没完没了的儿歌:“娃儿啊娃儿啊快点长,长大当个司务长,偷点油偷点面儿,回家咱们烙油旋儿。”这时我就会极力想像着油旋儿的样子,我会诅咒永远吃不饱的小弟的奶妈,这个正在哺乳期的从家乡饿出来的农村妇女粗大健壮,饭量极大,她吃了应该是我们吃的东西,她吃了外婆的口粮。这个女人我们叫她‘姨’,小弟她叫‘娘’。
但是,姨和外婆相处的亲如母女。一次不知道外婆从什么地方搞到了整整一大盆豆腐渣,外婆高兴地告诉我们今天晚上每个人都不限量可以可着肚子吃。整整一个下午,我们围着这盆平常是用来喂牲口的淡黄色的豆腐渣转,我们会在外婆不注意的时候快速的捏一小撮儿放在嘴里,我们都在盼着天黑。在吃大食堂的时候家里是不能有锅灶的,但是这些有小孩的家都会千方百计悄悄地藏起来可以做饭用的小锅灶,需要用的时候就在天黑之后悄悄地使用,这样才不会被人发现。
那天晚上的晚饭外婆照样从食堂里打回来分给我们吃,外婆告诉我们必须吃了晚饭才能吃豆腐渣,空肚子吃豆腐渣伤胃,我们都必须用粮食垫垫空肚子的底。我们都很听话的吃了晚饭,因为每次吃过饭仍然很饿,那根本不会影响到一会吃我们盼望了一下午的豆腐渣。但是姨不听外婆的话,她听说晚上不限量可以可着肚子吃饱,就悄悄藏起来了她的那份晚饭,外婆问她“饭呢”,她说“吃过了”。
外婆看我们都吃过了晚饭,开始烧火炒豆腐渣,外婆拿出两棵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大葱,切成细细的葱丝,外婆甚至还有不少香油,那白白的清香的烟雾弥漫了整个房间,那种温馨和香味侵入肺腑,使不到六岁的我记忆至今,那天的豆腐渣在咀嚼中的那种的沙沙的粗粗的香甜让我在今后几十年品尝了无数美味佳肴之后仍然没有寻找到。
我们每个人都在外婆满意的目光中真的吃饱了滚圆的肚子甜蜜的睡着了。半夜,我被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和撕裂哭叫声惊醒了,我极不情愿地睁开沉重的眼睛,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屋子里的地上到处是刺鼻的呕吐物,姨尖叫着极度痛苦地翻滚在这些污浊物上:“母啊,我要死了!”(小弟的奶妈一直叫外婆为‘母’,这是她那个地方对长辈女性的尊称)
“母啊,我回不了家了,我死外边了!”
“母啊,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啊!”
“母啊,我受不了了,我要死了!”
姨扭曲着身体用变了形的声音嚎叫。
我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这个健壮的女人在我面前痛苦的就要这么翻滚着死了!
外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到小半碗白面,天啊,白面!
外婆抱着满身污浊的姨:“孩子,听母的话,你没事,母给你做白面酸汤,你不听话胃里没有粮食垫底儿,又吃了太多的豆腐渣,这是豆腐渣在胃里作的涨的,吐了之后喝点白面酸汤慢慢暖暖胃就好了。”
“母啊,我要死了!”
我忽然想起了一些饿极了的人一下子吃了太多的东西被撑死的事例,好像刚听说谁吃了太多的蒸面条被撑死了,外婆说那是因为那面条是干的,到了胃里就膨胀起来,最后就活活撑死了。现在,姨也涨了,姨也要死了,我忽然感到了死的恐惧!我哭了起来。
外婆瞪我一眼:“睡觉去!”
我悄悄地看着外婆一勺一勺给姨灌酸汤… 终于,我又沉沉睡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