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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旧事(三)-- 我偷了别人家的红薯干

(2007-02-06 11:03:42)
分类: 纪实系列

 

               我偷了别人家的红薯干

 

全国人民饿肚子的那年我5岁,大弟4岁。男孩子个子高,看上去我俩分不出大小。大弟很藐视我,只有在极少数高兴的时候才会叫我姐,由于我排行老三,大弟平时和大家一样叫我‘三儿’,多数的时候是叫我‘小三儿’。当然,我和大家一样叫他‘小四儿’。那时候我厌烦极了别人叫我‘小三儿’,后来我大了以后没人再叫我‘小三儿’,直接叫我名字了,大弟也很恭敬的叫我三姐了。再后来我更大了,就觉得‘小三儿’“小四儿”这样的名字真的是好亲切好温暖的爱称。

和我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恰恰相反,大弟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男孩子。大弟很顽皮,身上从来没有少过那些磕的碰的伤痕,但是一般的情况下,自己摔了爬起来就是了,从来没有我的那种娇气,大弟从来不哭。那时大家都按定量吃食堂饭,我和大弟的粮食标准一样,每次打回来饭,外婆就会按照我们自己应该分到的那份细心地给我们分开。我和大弟的标准是一个人半个馒头,每次外婆把那个馒头小心的从最中间用刀子切开,当然绝对不能用手掰开的,那样会分不均匀。我和大弟都会眼巴巴的看着外婆切那馒头,之后就是大弟先挑选,大弟会拿着那两个半个的馒头比来比去,最后挑选走了他认为大些的那半个。虽然每次我都会很难过很揪心地看着大弟拿着属于我的那半个馒头比划,但是每次我都会默默地忍受着。外婆的解释是,男孩子自然饿的要更快,何况那馒头是分不出大小的。虽然外婆不承认自己偏爱大弟,但是我知道外婆最疼爱这个两代才得来的男孩,大弟在外婆的背上长到4岁,外婆走哪儿背哪儿。

偏爱大弟的不止外婆,就是食堂里的炊事员也无端的喜欢大弟。往往他们会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的给在外面玩耍的大弟招招手,大弟就会象喂熟的小狗那样箭一般飞快地窜进食堂,然后悄悄地猫在门后捧着炊事员洗笼布(蒸馒头时垫在馒头下面的布)时揭下来的粘在笼布上面的馒头皮狼吞虎咽。那些泡的水津津的软软的白的发胀馒头皮啊!正在和大弟一起玩耍的我会默默的偷看大弟津津有味的吃,炊事员是绝不会分给我一点的。有的时候,看看左右没人,炊事员还会切给大弟一小片萝卜,那诱人的萝卜啊!大弟从来都是得意洋洋旁若无人的自己吃了。
   
一次午后我和大弟到机关院里玩,忽然在假山旁边的一个幽静的小院子里发现有人晾晒着一些红薯干。那是一片长着青苔的土地,上面铺了一张小小的席子,红薯干就赫然的在那上面放着!也许,主人忽略了机关院子里也能进来孩子,也许主人认为能到这里的人都很君子。总之那红薯片对我和弟弟产生了极大的诱惑。但是大弟是那种非常顽皮但是极其守规矩的孩子,后来的这几十年,大弟一直循规蹈矩的学习工作,远不如我这样骨子里透着叛逆。

我和弟弟不远不近地看着那些诱出口水的红薯片,忽然我冲了过去,极快的拿了几块拉着大弟躲到假山后的一棵树下坐了下来,大弟胆怯的看了看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整个机关院子沉浸在午休的寂静中。哦,好香甜的红薯干!那红薯正晒得半湿不干的,真的是又筋又软又甜又脆的绝世美味!后来,我又吃过数不清的红薯干,但是再也没吃出过那个味了。我们终于吃完了,我俩都没吃够,都还想吃。但是大弟这个胆小鬼,关键的时候就没有了那些男子汉的豪气了。我偷拿的那些红薯干装满了我和弟弟的每一个口袋,看看人家晾晒的那些红薯片少了一大部分,我和弟弟心怀鬼胎的离开了那里。

之后的两天,我和弟弟都会偷偷的享受自己的那些战利品。大概是在我俩偷红薯干的第二天,我去了奶妈家。大弟从来都是不安分的,食堂做饭的大煤炉子在房子外有一个续煤的火门,大弟吃了那些生的红薯片之后又异想天开想吃烧熟了的,他趁人不注意就偷偷的拿了那火钳子夹了红薯片想烧了吃。正好被大姐路过看见,本来大姐没看清楚他在干什么,只是很奇怪的问了一句;“小四儿,你干吗呢?”大弟以为事情败露,立刻吓得声嘶力竭地哭叫:“我没偷人家红薯干,是小三儿偷的!小三儿偷了人家的红薯干!小三儿偷了好多,小三儿给我吃的!”等外婆听到动静冲出来拉大弟回家的时候,已经是闹的满院皆知了,大弟还是一直大叫。外婆把大弟扯回家揍了一顿,当然不是因为他吃了我偷的红薯干,而是因为他大喊大叫的让全院都知道我家出了小偷,偷吃了人家的红薯干。那时我家住的是机关家属院,当然以后人家失主也会知道东西是我家孩子偷吃的。

这件事最后大人们怎么处理的我没印象了,只记得那天大姐去奶妈家接我回家,路上给我讲了大弟烧吃红薯干事情败露的经过,我立刻吓的腿肚子抽筋,战战兢兢的不想回家。大姐忿忿然的讲完了那事之后忽然很奇怪地看着我,然后极尽温柔的问我:“三儿,你那些红薯干还,还有吗?”我立刻把内衣口袋里还藏着的最后两片红薯干全部给了大姐,我那时恨不得把这些惹祸的东西全部吐出来都给大姐。我泪流满面地看着大姐把那两片红薯干全部嚼碎咽进自己那饿的扁扁的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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