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纪实系列 |
流失的记忆,是永远找不回来了。逝去的日子,也已经一去不复返。然而,留在记忆深处的那些残存的点滴碎片,几十年来还时时跳到我现在的生活中探头窥视。正象你爱上的人不一定就是最优秀的人一样,留下的那些记忆也真的不是生活中的精华,但那些必定是在你的脑子里雕刻上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不然不可能不被岁月的风蚀雨浇抹平。
那年我大约4岁,常常在奶妈家和我家之间往返。奶妈家那幽静的旧房子千疮百孔,我独自一人躺在一张低低的床上,观赏着屋子外面明亮的阳光以各种奇怪极了的线条照射进屋内。那些个一条条一道道的光线里面布满灰尘,宛如一条条漂亮闪光彩柱,有圆形的,方形的,甚至有三角形的。木格窗上糊的纸上的破洞里透进来的光线远不如从墙壁和屋顶交接处进来的光线好看,那上面的是直射的,蛮横无理的粗粗的光柱子直接狠狠地砸在我的脸上,让我睁不开眼。
下午的时候,比我大两岁的二姐来接我回家。奶(奶妈的婆婆),在外屋拉开风箱给我们烧水煮鸡蛋,我眼巴巴的看着那鸡蛋煮熟了,奶用一个小手绢儿小心的把那四个鸡蛋包了起来,交到二姐手里,说:“拿回家你们姊妹四个一人一个,算是奶给稍的包儿。”(那时还没我小弟弟老五,小弟比我小5岁,所以我推测我那时在四岁以下)
奶妈家到我家中间要过一条小河,小的时候那河水清澈见地,细细欢唱地流着,河边是细弱柔润的沙子。我常常在河边离水很近的地方用手挖一个小小的坑,里面储满了水,有的时候就能捉到一两条小小的鱼放进去,我看着那鱼游啊游的,最后我再挖一条通到河水去的小小的水沟,引导小鱼回归到自己的家。现在那河还在,但是早已是臭水烂沟,令人掩鼻而过了。
二姐一手牵着我的手,一手紧紧的握着那个手绢包儿。我俩到了小河边的时候,二姐没有拉着我过河,而是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二姐小心的解开了那个包着四个鸡蛋的小手绢儿,把每个鸡蛋都拿着看了一遍,最后拿了一个鸡蛋递给了我,二姐自己手里也拿了一个鸡蛋,之后二姐把手绢儿里剩下的那两个鸡蛋包起来了。我的心开始狂跳,我口中的唾液好像忽然多了起来。二姐看了看我说:“吃了吧。”我拿着那鸡蛋轻轻的在一块石头上磕,之后鸡蛋破了,我慢慢地剥开了那鸡蛋,很快吃完了,至于那鸡蛋什么味儿,我已经没有印象了。二姐也吃完了她手中的鸡蛋,之后看了看我说:“回家你就说你已经吃过鸡蛋了,我没吃,知道吗?”我点了点头,二姐又问:“记住了没有,你吃了,我没吃!”我说:“记住了。”
其实我人虽小,但是我很聪明。到家后二姐把包着两个鸡蛋的小手绢包儿交给了外婆,二姐看了看我,我什么也没说。外婆叫齐了我们姐弟四个,把那两个鸡蛋用刀小心地从中间平均切开了,我们四个一人半个。二姐回头看了看我,我扭头看了看别处,我心安理得的吃下了那半个鸡蛋。
几天后,奶上街办事,拐到我家和外婆坐着说话,我在一边静静地听。外婆说:“如今鸡蛋也成了希罕物,她们去玩就玩了,回来还给煮俩鸡蛋。”奶说:“家里就只有四个鸡蛋,一直放着谁也舍不得吃,等妞儿来了,想想正好是四个,煮熟了带回去和那三个一起吃吧,走的时候我就给煮了让她们俩带回来了。”我的头轰的一下涨的老大,偷眼觑觑外婆,外婆脸上只是细微的变化了一下,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我心中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外婆肯定是没听清楚。
奶离开的时候,外婆出门相送,为了示好,我站到门口等外婆回来,高高地打起门帘让外婆进屋。外婆笑眯眯的脸在进屋以后的瞬间变的阴沉,我老老实实的告诉了外婆那是二姐的主意,是二姐想吃那鸡蛋,我只好跟着吃了,我并不想吃双份,我的心很不安。记得那次外婆没有惩罚我和二姐,也许,外婆心里也为孩子们吃不上鸡蛋感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