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路上风月 |
在最近的一次三亚行中,我一张照片没拍,确切地说,我压根儿就没往行李包里搁相机。这是一次主题只有美食二字的出行,与游人如织的景点无关,与趁机涨价的门票无关,自然,也与以人或景为构成要素的影像无关。
不独此次。最近几次出门,照相机已不再是我的必需装备。而抛开了拍风光留合影的念头,如同行走中抛掉一个包袱,负重减轻,旅行更像旅行了。
但我得承认,曾经,我就是那个不折不扣的摄影狂人。在数码相机尚未流行的年代,每次出行,一两台相机、二三十个胶卷、备用电池,一个也不能少。这趟是西藏,藏南文化深厚,藏北风光无限,不带回些片子,哪成?下趟去新疆,南疆喀什、和田民族风情浓郁,北疆喀纳斯有若人间仙境,美景岂可错过!再下次,塔里木河下游成片的胡杨,额济纳的黑城遗址,沙尘暴发源地的居延海,跑一趟哪那么容易?拍!再再下次,溯长江北上抵沱沱河亲近各拉丹冬,一生能有几回去?狂拍!
后来,数码相机上市,立马买了台在当时算得上半专业的高端业余相机,家伙一到手,对本已“拍瘾成性”的摄影狂人来说,更是“助纣为虐”了,从此,行囊里省了几十个胶卷的重量,多了几个内存卡的身影,相机是走哪带哪,随见随拍,片子越拍越得心应手,越拍越来劲。
最疯狂的莫过于前年的一次跨洲际车队穿越。挎着照相机,从人烟稀少的西伯利亚拍到繁华似锦的中西欧,从泰加林带、贝加尔湖拍到埃菲尔铁塔、卢浮宫的屋顶地面……企图穷尽一切热情,用影像记录下所有难忘时光。
使用传统相机的年代,每次归来,几十个胶卷化为一叠叠画面精美的纸片,但很快,它们被束之高阁,逐年堆积如山。后来,你以为数码相机的出现会解决“纸片垃圾”问题,其实没有,那些辛辛苦苦带回来的影像记录,不过是从“纸片垃圾”化身为更浩瀚无边的“数码垃圾”,它们躺在内存硕大的电脑里,甚至有的至今还躺在相机里,而我又在憧憬着下一次的出发。
那些年里的每一次出门,就是这样的“一息尚存,拍片不止”。似乎只有把无限风光和美妙瞬间尽可能多地“装进”一个叫做“照相机”的古怪机器里,带回都市,这才算是旅行的收获。
慢慢地,你感到一种“影像疲劳”。你发现,“影像疲劳”下的行走,不再是那么纯粹的行走。
一次旅行,劳累了我们走路的双脚、高举相机的双手、东张西望的双眼。可操控着我们的双脚、双手、双眼的,说到底,还不是我们的内心?是心“躲”在相机的取景框后面,在对四周陌生新奇的一切“东张西望”。
我们总想,“赶紧举起相机,记录下来!”但事实上,先于相机的,在那个瞬间,在那个地点,你的心已经在悄悄地抉择,悄悄地铭记下什么了。
一段旅程结束后,无论是喧闹的旅伴聚会,还是安静的独坐遐思,路上的那些美妙的风光,那些难忘的场面,那些突发的事件,那些奔波劳顿中的郁闷以及快乐,该忘记的,已如过眼云烟,该记住的,依旧时时历历在目,恍若当时当刻。这一切,压根儿不需要依靠那些海量的影像记录。
旅行美妙,旅行难忘,是因为旅行中的一切,或迥异于我们的日常,或超越了我们的日常,这些“迥异”或“超越”,打动了我们的心,而不是手里的相机。我们的行为方式,或者价值判断,或许会因这一次次“打动”而有所改变;但是,路上的风景,却永远不因你手中高举的相机而变。
因此,现在出门,虽然依旧时刻遭遇着高举相机满世界溜达的人们,透过他们手中的“长枪短炮”,我仿佛还能看到当年那蠢蠢欲动的我。但现在,我更乐意带上的,却已经是另一种“相机”。(发表于2006年6月2日中国青年报旅游周刊《世说新旅》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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