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学语言的重要性

――文学特征研究之七

范亚团

文学的基本载体是语言，文学的唯一媒介是语言。因此，我们常说，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古人常将作品的意蕴看作质，将语言看作文，阐述了文学作品中形式和内容之间的关系，强调言之无文，行之不远，认为文质兼美者最佳。

一、操纵语言的能力对于作家尤为重要。格非在讲课中提到，在古印度，语言被认为是人类存在的菁华，作家则是运用语言创造奇迹的人。实践中，一流的作家往往是一流的语言大师，优秀的作家在语言也有独特的风格。比如，余光中被称为“语言的魔术师”，是因为他精通中文，善于引用和变造古文，同时又精通外语。莫言被称为“语言的奇才”，一些评论家说他的语言汁液横流，极具激情和想象力，能让一块肉都跳舞。又有人称他是“语言的巫师”，骑着想象的扫帚，驰掠过汉语庙堂的古旧坟场和废墟。当然莫言的语言有时缺乏节制，泥沙俱下，老村称他既是驾驭语言的天才，同时也是浪费语言的天才。

二、语言的重要性在文学史上多有体现。在文学发展史上，一些文学理念和流派的产生与语言形式相关，唐代白居易发起的“新乐府运动”，在语言上追求通俗易懂，于是才有了为老妪读诗的典故。外国出现的形式主义、结构主义等都是文学语言形式上的革命。我国当代诗歌中出现的“口语写作”，90年代文学潮流中“语言至上”的口号，都与语言有关。一些文学技巧也与语言相关，比如马尔克斯的进行时态叙述、诗歌中的“蒙太奇”手法等等。

三、语言表达能力退步已是全球性问题。德国汉学家顾彬曾在演讲中认为，“中国当代某些作家的作品是垃圾”，他还说“现代文学是五粮液当代文学是二锅头”。之所以有这样的看法主要是他对当代中国文学语言的不满意。他认为当代汉语文学最大的缺点是语言啰嗦而不准确，太多可有可无、不能击中要害的废话。他认为美国的葛浩文（公认的将中文翻译成英文最好的翻译家）也跟他一样，只肯翻译作家们的思想而害怕翻译他们的语言。顾彬惊呼：中国文学成了百万人参加的马拉松，但肯定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合格运动员，而判断是否合格，最便捷的方法就是看他们的语言。这正如美国资深编辑卢克曼在《写好前五页》一书中所说，编辑从语言上就可判定作品的高低优劣。顾彬认为当代中国文学语言上是退步的，不过话说回来，余光中前些年在回答记者提问中谈到，操纵语言的能力退步是全世界性的，深通外文的余光中当然有这个发言权。但这并不是说应该容忍语言功力的退步。相反，我们从事文学创作的人一定要在语言功力上多下功夫。

四、轻率的态度决定了语言修养不会高。顾彬觉得汉语的恶化首先因为许多中国作家轻率的写作态度和片面追求产量，其次才是语言修养差。我国古代文学家对语言锤炼上所下的功夫不是不轻率而是殚智竭虑，刘勰说：“善为文者，富于千篇，穷于一字”；杜甫说：“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卢延让“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方干“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而韩愈反复思考贾岛“推敲”二字，王安石几易其稿得一“绿”字，贾岛“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顾文炜“为求一字稳，耐得半宵寒”，这些掌故佳话，都说明古人在写作时选择词语上下的功夫之大。因此，作为作家，不但要在态度上能重视语言，而且在技术层面上努力研究和探索。

五、优美的语言并不表现为华丽的语言。我们强调要有文学语言，并不是说要求我们的语言要如何华丽、如何拥有丰富的词藻，而是说要准确形象并富有作家个人的特色。杨争光的小说语言是土得掉渣的方言，叙述语言不但有视觉化的形象性，而且极具推动情节的张力。路遥的文学语言相当朴实，朴素却有打动人心的力量，路遥在《人生》中刘巧珍对高加林说：“加林哥，我看见你比我爸和我妈还亲……”评论家李建军认为，这是当代中国小说家笔下最真挚、最朴实、也最感人的情话，因为，刘巧珍对高加林的这句著名的表白，不仅准确地传达出一位农村姑娘特有的简单和纯朴，也表现了一种普遍而真实的爱情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