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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风文学作品选登:张娃弟兄

(2023-04-13 06:3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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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分类: 黄河风文学作品专辑

张娃弟兄

黄河风原创


黄河风文学作品选登:张娃弟兄


    荒草凄凄的沟崖边,一块没人耕种长满枣刺的地方,有两个不显眼的土丘。土丘几乎被荒草覆盖。土丘上有几处野禾鼠钻的洞洞。这是两座坟穴。坟里的亡魂我认识。一个叫张娃,一个叫张拴。

    我是因事路过张娃张拴的村子,便突然想起了他们,想知道他们的日子过得怎样。多年没见到他们了。他们的邻居,已80多岁的王大合老人告诉我,他们早已“住”在这里了,说他们在土地下户没几年就先后冻饿死了……

    七十年代初,我在这个村里上初中。每天放学上学,张娃张拴的门前是我的必经之路。他们是亲弟兄,都是智障人,就是村里人说的“二干”“憨憨”。 他们家院墙的门从来都是开着的。能看见院子里各种颜色的大小鸡娃在阳光下悠然自得“咯咯咯”的在闲逛。

    弟兄二人的表象截然不同。张娃脸白,外向,额头有一道一道的皱纹,歪斜着脖子,不知是谁教了他一句台词,他就时不时猛地大声唱起来:秦香莲坐大街,哭地喊天。完了,就这一句,他一高兴就唱。声音听得很远。村里大人小孩最喜欢逗他玩。张拴,内向,脸黑,表情总是微微地笑着,黑黑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胳膊上老是挎着个拾柴禾的竹搓子,一摇一摇磨磨蹭蹭的蹒跚着。在我的记忆里,从未听到过他的声音。

    他们的形象一直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怀着复杂的心境,我来到这个荆棘丛生的沟崖看看他们。这一带的路径我很熟悉。是我从前拾柴割草和去往野狐岭经过的地方。

    寒冬的风呼呼刮着。气温骤然下降。我有点恍惚。分明看见张娃歪斜着脖子,从草丛里刺啦刺啦走了过来……

    我在他村上学的时候,经常碰见他,他穿着黑大裆裤,肩上不是扛着镢头、锄头,就是扛着铁锨、搓担,不是去上工干活,就是干活收工回来。

    那时候是大集体。他们的村子叫河湾村。全村有四个生产队。张娃张拴是第一生产队的。生产队有大家选出的队长。队长一般都是农业生产经验丰富,对全生产队总体规划有谋划能力的人。一年四季,全队每一块土地种什么庄稼,什么时候施肥浇水,什么时候收割,土壤如何管理,副业怎么发展,都由队长操心谋划布局。队长干得不好,年底,大伙就投票再选举一个。还配有副队长,记工员,会计出纳,库房保管员,统称为队委会。

    张娃每天出工干的活,都由队长安排。生产队有技术活,比如犁磨耙地,棉花管理,种菜卖菜,这些有技术含量的活,张娃这些智障人是胜任不了的;但担粪送粪,锄地刨地,为牛圈羊圈猪圈除粪,为牛羊猪割草的许多只要有力气就能干了的活,就成了张娃这些智障人的强项了。所以干有技术含量农活的社员,每天出全勤是10分工,智障人干的出死力活也是10分工。每一种技术活里也有没有技术含量配套来完成的活,如做粉面漏粉条,虽然张娃干不了锤瓢漏粉条做粉面的活,但洗红薯,担红薯,倒粉渣的粗活张娃就能干了。而且智障人老实,不会使奸耍滑,他们就像一颗螺丝钉,你拧在那儿,他们就在那儿忠实的发挥作用。对他们,队长从来都没有指责批评过。每到年底,他们一样不少分钱分粮。有钱有粮,还因为头脑简单,不知道生气,活的还挺滋润的。

    那一年,河湾村相邻的几个村,为了确保土地能随时喝足水,联合在山沟里堵沟造坝,兴修水库。张娃是负责从沟底涧河里往半沟灶房的水缸里挑水。张娃一疙瘩力气,干好这活毫无悬念。做饭的大师傅只要喊:张娃,去挑水。张娃就操起水担水桶下沟把水挑回来。慢慢地,张娃也不用大师傅喊叫,见水缸里水少了就去挑。挑着水还不忘大吼声唱他那个“秦香莲坐大街,哭地喊天”的小调。灶房水缸里的水总是满满的。大师傅乐的直夸:张娃干活放心不误事。就这样,水库修了三年,张娃给灶房担了三年水,为全生产队社员做好了后勤保障。大伙收工回来,逗张娃取乐,张娃也不在乎。“张娃,再唱一声秦香莲。”张娃就唱。被逗三回,就唱三回,唱三回后,张娃便勾斜着头不再唱了。张娃是水库的名人,也是几个村的名人,大伙都认识。听不到张娃的唱腔,有人就会问,哎,咋不见张娃了呢?大师傅就回答:回村拉面取菜去了。

    张娃的哥哥张拴和张娃一样,都干的是生产队的粗活。大集体就有这个好处,劳力相互搭配,各有所长,抱团取暖,有头脑的人活得好好的;智障人、脑筋不灵光的人,不耽误挣工分分红分粮,也活得好好的。

    我知道,他们家还有个老三,名唤张来。我也认识。老三和老大老二不一样,老三不是二干,和正常人一样,只是敦厚老实。当年因为家里有两个强壮劳力的二干哥哥,不少挣工分,却不娶媳妇,不分家产,有位好模样的姑娘看上了这个优势条件,还嫁给了老三。

    王大合给我说:“唉,说起他们几个,你是不知道,最后都可恓惶来。土地下户后,张娃张拴两个二干,虽然不会经营土地,不会安排生产,也不会干摇耧播种,犁地耙磨的技术活,但有三弟和三弟媳妇的安排,这日子还能凑合着过。唉,只是后来家里出了事,三弟媳被人霸占。三弟疯了。张娃张拴两个二干不会种地,没吃的没穿的。村人都是各顾各,谁也顾不上谁。唉,两个二干连冻带饿,早就可怜的死球了。我们大伙凑合着把他们葬在了冤枉沟上的那块荒野地里。以前土地是大伙在一起的,人死了,先生把坟地看在那儿,死人就埋到那儿。土地下户后,能埋人的地方,人家地的主人同意才行,还得掏钱把坟地买下。张娃他们死了谁给他们掏钱卖坟地呀?他们的责任田又不适合埋人。大伙只能把他们埋到荒沟那个没人种的荒草窝里。他们也无后人给他们上坟烧纸。唉,这么多年,雨水冲刷,坟头越来越小,他们基本上就成了没坟檐鬼了。唉,不是你今天提起他们,都没人顾上想起他们。

    王大合说:土地下户后,发财的发财,打瓦的打瓦。村里有个外号叫鬼猫眼的,脑筋灵光,四处乱跑,不知干了什么营生,唉,听说是盗挖了古墓,倒腾下了钱。乡里要在这一带建立信用社储蓄分社。猫眼送送礼,就把这个分社主任干上了。大集体的时候,集体有一台拖拉机,十来头牛,就把所有的地都耕犁耙磨了。分成一家一户后,投资大大加大,家家都得买牛,添置农具,家里人口多土地宽的都买小拖拉机,但没钱,就得找猫眼贷款。猫眼故意不给放款。大家就给他回扣。唉,咱们这一带一两千户人家都要贷款。鬼猫眼可是收了不少回扣。一家一百,十家就是一千,两千家就是20万。唉,这家伙有浮财了,就开始收买大媳妇小女人。还让那些女人给他介绍处女,谁介绍一个就给谁报酬一千元。唉,有个女人,见钱眼开,财迷,不但自己挣猫眼的钱,还把自己的亲妹妹拉给了猫眼。这个鬼猫眼,名堂多,要是姊妹两人和他睡,给的钱更多。因为张来老实,张来媳妇模样好,猫眼把张来媳妇包养了起来。张来媳妇还给鬼猫眼生了娃。张来干瞪眼管不住媳妇,气的在地上打滚。这个鬼猫眼,还做假账,贪污利息,又弄了十几万,全都睡了女人。那个事情败露后,好家伙,公安,检察,政府,来了不少人,把猫眼抓走了。一查处,把挣钱的女人都招供出来了。张来媳妇没法在村里停,拿着钱跑了。张来也刺激的成了疯疯了,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再没见回来,唉,说不定早可怜的死球了。家里没了顶梁柱,张娃,张拴不会种地,就冻饿死了。唉,要还是大集体,大伙在一起,他们肯定是不会饿死冻死的。

    张娃张拴是哪年哪月哪天哪个时辰死的,我没过细地问王大合。也许是火麦连天大家正忙着收麦的日子里,也许是风雪交加北风呼号月黑风高的夜里,也许是农闲的晚上,大伙正在看yang shi xin wen lian bo的时候,也许是爆竹声声,万家灯火,大伙吃过年夜饺子,正在看yang shi chun wan jie mu的时候……总之,大家都不在一起干活,农户之间十天半月不见面也是正常的。孤寡人死在家里也没有人马上知道。

    ......

    我的额头突然有冷水流下来。我猛然从恍惚的朦胧中清醒过来。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已是大雪纷纷。刷刷刷的雪片覆盖了我的头发,发际的雪在体温的作用下化成了水从我的脸颊流过。归巢的老鸦在头顶的柿树枝上“啊啊”地叫着。

    我的耳边响起了张娃的唱腔:秦香莲坐大街,哭地喊天。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我不由自主地也狠狠地吼了一声:秦香莲坐大街,哭地喊天!声音在深幽的冤枉沟四处回荡……

    皑皑的白雪迅速覆盖了两个土丘。

    银白色的世界里,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2021/1/8

    

    作者:黄河风 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海凝写在篇尾的话:

    【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我不由自主地也狠狠地吼了一声:秦香莲坐大街,哭地喊天!】
    上面这段话是本文的画龙点睛之笔,彰显出无产阶级作家黄河风对底层贫苦百姓的深切同情。


  作者 王正选 笔名黄河风,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获2020年河之东十佳作者奖。出版30万字纪实文学《黄河的儿子》一书。报告文学《走出宋家河的女人》获《山西农民报》征文优秀奖,“利丰杯”征文二等奖。散文《怀念狼》《怀念鬼》《怀念贼》《清明前夕忆母亲》入选三晋出版社《百位作家作品集》。报告文学《一醉不醒的葛永刚教授之黄河情怀》入选《神州》期刊。报告文学《走出宋家河的女人》入选《河东文学》杂志。

 

   个性签名:没有自己的流向,就不配称为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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