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酒

 我现在忌酒，但从前是不忌酒的，只是没有酒瘾。

 早年我家里有个铜酒壶，只是没有用过。十几岁的时候，每年过节去亲戚家磕头行事，中午吃四盘八碗火锅的时候，长辈便用我家那种铜酒壶倒上酒，加温后，自己喝，也给我倒一盅酒，我就喝下，感觉烫过的酒挺好喝的，长辈就再倒一杯，我就又喝下，三杯过后，我还意犹未尽，长辈却说：不敢喝了，不敢喝了。

 23岁的时候，去一位比我年长五六岁的友人那里玩，友人热情地倒了一杯酒，我就一饮而尽，友人又倒了一杯，劝我饮下，我就再次饮下，友人就没有再舍得倒了。那是比较昂贵的酒，那味道绵长醇美，记忆在喉。

 后来，记不住我自己家里是怎么来的一瓶酒，我就每天喝两杯。有天晚上，和我为邻的一位单位职员来我家坐套，我便给他倒了一杯酒，说，知道你喜欢喝酒，来喝两杯。他喝下后，呲牙裂嘴地说，啊呀，这是什么酒啊，这么烈。我便让他看酒瓶。他一看便说：哎呦，杜康啊，你咋喝这么高度的酒啊？从此，我知道酒分低度和高度。那瓶杜康喝完后，我就到对面的门市部买了一瓶酒，记得是汾雁香，倒了一杯喝下后，感觉就像水一样的无味，一点酒劲也没有。是啊，有高度的杜康垫底，那普通的酒就感觉没有味道了。从此，我知道酒与酒的区别很大。

 但酒的事项远不止这些。一次，在县社施工的公社建筑队，为融洽和县社的关系，请我去为县社放映电影。我顶着冬日的寒风，骑着自行车奔了十几里路到了县社。建筑队设宴款待。先是敬酒。用吃饭的碗倒上少半碗酒。我就喝下了。于是，就又来了少半碗酒。我就又被劝饮下了。我一连被劝饮了三次酒，方才停住。但此时的我已是头皮发紧，满脸发烧，手拿着刀削苹果皮也是胡在削。我第一次尝到了酒的厉害。吃完饭，接着就开始放映电影。装上影片，机器开始工作。不料，我开始头昏脑胀，意识迷蒙，昏昏欲睡；而且开始了呕吐；接着趴在放映桌上就昏睡了过去。到了影片放映完，那种机器空转的声音会把我“叫”醒。在昏昏迷迷中，我看见呕吐物实在难看，便不开场灯换装影片。旁边的观众见我黑灯瞎火的在装片，以为是场灯闪了，便热情地用打火机给我照明。我示意不用照明。因为我的操作流程是经过超强度练习的，黑暗中昏昏迷迷也不影响装片的正确性和速度。机器开始运行后，我就又趴在桌上睡着了。就这样，我忍着痛苦坚持放映了四个钟头两场电影。

 通过这次酒经历，我总结出了出现“吃亏”的原因：不能空腹喝酒，不能满肚是冷风喝酒，不能快速连续喝酒，不能用没谱的碗喝酒，不能人家给酒就喝，给酒就喝，给酒就喝！！

 1985年的一天，因生气，就闷声不响地独自把一瓶金稻液酒喝了。旁边的几个人见我喝了那么多的酒，就等着看我的洋相或者是能说什么酒话。等了一会不见我有什么反应，就按住我的肩膀一直推搡摇摆，结果那酒就吐了出来，因为是空腹，吐出来的酒还如从酒瓶里倒出来般的清凌凌。不过，也足见我有了一定的酒“功力”。

1987年，母亲突然去世，由于心情的严重不快和身体被早期艰苦生活的摧残，潜伏的咽喉炎大爆发，确切地说是咽喉已形成了病灶区。热饭到了嘴边，咽喉都会被热气刺激的一连反应。此后，酒、辣子等凡刺激类都得忌食，尤其是酒和辣子。在日常生活中，没有辣子的羊汤可以说就不叫羊汤，没有辣子的豆腐脑没味道，油泼面没有油泼的辣子面能叫油泼面？没有油泼辣子面的水煮肉片厨师都觉得没法做了！但我真的是不能吃辣子！那羊肉泡馍馆的厨师一再强调，放一点点辣子吧？我则一直说，不行不行，一点点都不能放！街上卖羊汤的不知道我是谁，却知道我不敢吃辣子。卖醪糟汤的在我一再说不能倒酒的情况下，还执意要给醪糟汤里倒点酒，似乎没酒就不是醪糟味，就不好喝，就会丢他的牌子。我随领导一起吃客饭，有了酒后，领导就说：让我替你喝了吧？有位接待方的领导后来对我说：我一看领导带来一个大个子，以为是领导带来为领导解酒围的，想不到是领导替你喝酒。

 1996年，父亲去世，因为两位老人都是在一生的艰难困苦中去世的，所以我的心情长期抑郁，不料，导致了胃病的加重。那晚在一个酒场上，我的酒都是威震四方的老领导代我喝了，我只喝了一小杯，结果回到家，半夜呕吐的连鼻血都震动出来了。我是彻底的不能喝酒了！从此，无论是任何场合，无论是谁，敬酒者就是跪倒我面前，我也不喝！

 劝酒的是各种情况都有：一种是仁慈的，你说明不能喝酒的原因，他就会说，有病啊，那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真不能喝，就不勉强了。我会连连说：谢谢，谢谢，谢谢关照！我也是发自内心谢谢这种劝酒的。一种是恶性的：无论你说多少不能喝的原因，他就是铁石心肠，非让你喝，而且喝少了还不行。这种劝酒的，就像苍蝇一样，令人恶心，讨厌，仇恨，直至我把酒杯摔了为止！

 大约是2005年的一天，有个电话一直呼我，说同学聚会。因为不能喝酒，我曾为自己下了一道死令：凡是疑似会有酒的饭局一概不参加！聚会，自然会有酒！我就陈述了不能去的原因。但对方就是一个劲地打电话。似乎我不去就到了世界末日！看在同学聚会的份上，我便破例出行。来到现场，我一看，只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同学。聚会是由一位觉得自己在某单位混的能管财务的同学发起的。这位同学侃侃而谈悠然自得地坐在上席的主位上。不过，我看在场的所有男士，除过一位外，剩余的我都为他们帮过忙，做过事。有一位是他在转正考试复习功课需要专业知识书本的时候，到处都找不下，最后是我提供的多册书本，转正后，所有书本都舍不得还给我。还有为其帮助还账的，用车帮其少走路赶时间的，尤其是这位刚刚委任分管财务、坐在正席位上的同学，1996年，因某单位某人新官上任三把火，为了创牌，要征收他900元钱，人家谁的面子都不看。这位同学压力很大。是我出面让这位同学分文没掏。但，此刻，眼前这个同学也不叙几十年没在一起的同学情，也不叙在他危难时刻我挺身而出帮他忙的情，就只是在显摆自己混得不错，就只是拼命地倒酒，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这都不打紧，关键是必须让我把那一茶杯玩命的酒喝下，而且是争执了很长时间，依然是言语刻薄的不放过。我猛然发现，这哪里是当年的同学，这纯粹是社会痞子，这纯粹是越知道你不能喝酒越想灌倒你的那种令人可恶的苍蝇。按说，我是你在危难时刻帮过你的人，凭什么在我面前大呼小叫！凭什么在我面前为尊显贵摆阔？即使论衔，我曾经的衔哪一个不起眼的衔不比你衔大？我明白，拼命叫我来的动机不是叙情，而是为了显摆自己如今有了芝麻衔。于是，我一怒之下，从此和这个显摆衔而不记情的人断绝了往来！

 事后，有在场的说，发现我依然还是从前的我。

 2018年2月22日（正月初七）听权威人士说他从未有过什么官衔，就是个跑腿的，因他们大厅有小金库，负责人让他经常联系招待所、酒店开支事宜，他是借机多支多报用公家钱打肿脸充胖子请人吃喝来炫耀自己，给人造成他有了官衔有了签字报销权。闻听此情况，我庆幸远离了他——没有参与他用投机的方式设的宴局。

发表于2018年《百合花》杂志第三期

  作者 王正选 笔名黄河风，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获2020年河之东十佳作者奖。出版30万字纪实文学《黄河的儿子》一书。报告文学《走出宋家河的女人》获《山西农民报》征文优秀奖，“利丰杯”征文二等奖。散文《怀念狼》《怀念鬼》《怀念贼》《清明前夕忆母亲》入选三晋出版社《百位作家作品集》。报告文学《一醉不醒的葛永刚教授之黄河情怀》入选《神州》期刊。报告文学《走出宋家河的女人》入选《河东文学》杂志。

         个性签名：没有自己的流向,就不配称为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