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黄河的儿子·第五章：杂记

作者：王正选

013、抑郁忧伤的日子（2）

    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老大逮了几只兔子。但兔子的宿舍是我建造的，平时割草喂兔子、钻到兔子“卧室”里清理粪便都是我干，兔子在兔窝里打洞的土都是我辛苦清理的。兔子要生了，我在兔窝里给垒了一个“标间”让兔子安然生育。但卖兔子的钱却从没有我的份，理由是兔子不是我的。父亲也这样认为。但我依然是任劳任怨为兔子割草打扫卫生。又一次，我打扫完卫生，从兔子窝里钻出来后，一只兔子怎么也找不见了。平时打扫兔窝的时候，兔子都是在院子里随便疯玩，最后一个个再赶回它们的宿舍。这一次，不知何原因，硬是有一只兔子找不见了。就这事，买兔子的逼着让我赔他的兔子。父亲一样大动肝火，兴师问罪，追究问责，并让我必须把兔子找回来。我想，虽然兔子不是我买的，但兔子却是我喂的，兔子的卫生是我打扫的，卖的钱没有我的也罢，兔子丢了我怎么就必须有罪呢？何况兔子也不是我故意丢失的，而且是我为了给兔子干活丢失的，最次我也是有极大苦劳的！天下怎么能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第二天中午放学时，我随着排队放学的队伍走出校门后，然后再重新返回到教室。我拒绝回家。有同学从他家里给我拿了个馒头。姐姐为我送了一葡萄糖瓶下面条的清面汤。下午，老师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问我为什么一天不回去。我霎时阵阵抽搐痛哭，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放学后，我依然不回去。我来到学校背后废弃的砖瓦窑里。荀家老二正好去拉土，我就站在那里和他说话。此时，担水的父亲从远处看见我在那里站着，立时把水桶“哐当”的摔到地上，追杀了过来。说不清他是来找我，还是来剿杀我，反正我是窜不见影了。听到父亲在追究荀家老二，认为是他让我跑了。我想，我跑了，给人家有什么关系！他们都走了，我又返回到砖瓦窑。天渐渐黑了。我听到母亲在父亲摔担子的地方边呼喊着我边到村里寻找我去了。听到母亲的凄凄呼唤，我的心碎了。我想跟着母亲回去，因母亲一向身体不好，我怕母亲悲伤。但身怀千古深冤的我，还是忍住了，任凭母亲找不见我......

    暗夜来了。我来到一处旷野，那里有棵柳树。我攀上柳树，在一个枝杈布局合理，狼够不着的地方栖息了下来。夜色里吹过来令我发抖的冷风，在饥饿寒冷的合围下，我毕竟气力不支，便渐渐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蓦然，我发现树下面有手电的亮光，有人踩着梯子爬了上来——我被解救归案了。回到家里，父亲大声斥责：你不是不回来吗？谁让你回来的？我在心里说，看看这是我自己要回来的吗！事后，帮助寻找我的亲戚说，那晚，父亲发现我在那棵树上，便叫人前来“捉拿”。来的人们怕我惊醒从树上掉下来，便找来梯子，悄悄慢慢地爬到我的“宿营地”，但发现我选择的地方根本掉不下去。

    自己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着。不上学后，家里的环境气氛加上冤枉沟和鬼市的环境气氛，我很不喜欢住在家里，基本上是夜里为生产队看收获后的果实在野外和鬼魂住在一起，或者住在生产队仓库看收获后的小麦、玉米、棉花，或者住在同龄人的家里，或者住在生产队的牛圈里，和饲养员挤在一个炕上。夜里，牛圈里有几十头牛吃草的嗡嗡声音，有牛粪的怪气味，有毛驴每一更都要突然大呼小叫地号一会驴嗓，还有饲养员的打呼噜声。村人总结有四大不中听：杀猪铲锅驴叫欢，琉璃窝里拉铁锨。但我在这样的环境里，在一夜里多次在熟睡中被驴叫声惊醒，居然感觉气氛蛮温馨的。有一年，听说要在村里抽调劳力去县东的山沟里干什么工程，我就决意要去。母亲说，那里晚上都是住在路边的破窑洞里，活很重，又很危险。但我还是执意要去。我觉得，生命对我而言也没有多大意义。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不从村里抽调劳力了，我也就没有去成。1978年，正在兴修五龙庙沟水库期间，运行了十多年的水利山洞出了问题，要从各村抽调工匠和劳力进洞维修，村里派谁谁不去，不是说有关节炎，就是说家里有事，平时都是抢着挣高工分，这次进洞工分也出的比较高，干一天抵三天，但就是没有人去。人们都知道进洞不仅有生命危险，而且洞里阴森可怖，况且还因洞塌死过人。但我主动去了。我觉得自己活着也是苟延残喘。有我的带头，几个村才有人去，但都是村里出名的二杆子一类，工匠也是二杆子类。待我们进洞时，脚下是没膝深的哗哗哗响的水，水下是沉淀了十几年的淤泥，洞的高度让人直不起腰。打着马灯越往里走，越阴森可怖，越往里走，垒洞的砖都成了裂口碎末状。洞里塌方的上面是赵家坡村。我们趟着水、冒着生命危险在阴森可怖的气氛里干了记不清是多少天把洞修好了。直至现在，洞里的水还在哗哗哗地流着，没听说过洞里再出过问题。

    由于情绪长期受到摧残和精神的萎靡不振，有段时间，根本吃不下饭，严重疲累，每天去水库干活一个来回要走十多里路程，因为没力气，早上去五龙庙沟水库出工时，走路便低着头不想看前面的路，因为往前看愈发觉得路途遥远，就更累。夜里失眠睡不着觉，最后失眠到看见炕就恐惧......

    已经运行了半个多世纪的穿山水利涵洞。当年洞中坍塌，我主动参与了冒险维修。2014年4月29日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