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车一百多里跑回晋城，应约和昊天、毅杰两个学生中午聚一聚。我刚停下车，昊天打来电话，告诉我马上过来接我。我感觉不对头，赶紧问他在哪里？他在高平，显然我们都想偏了。他们上午得知我在高平，便从晋城这折回高平，我想他们去了晋城，便找同事调了两节课赶到晋城。我们都在考虑对方，结果来了个大反向。我建议再找机会坐吧，来日方长。没等我说完，昊天已经迫不及待地决定：“老师，我们一会就到晋城。”

昊天就是这样风风火火，想做的事情，毫不迟疑，马上行动，能一分钟做的决不拖成二分钟，要的就是电光石火，要的就是速度和效率。我佩服他这会儿等不到那会儿的性情，这其中包含一个男孩的执着、诚恳与友善。回首高中，最后一个元旦晚会，他想和班干部一块出去挑选果品、彩条，我来不及思考，他连声央求：“让我去吧，让我去吧。”他不为什么，就想给班级出点力，给晚会增添乐趣与温暖。看着这个大个子男孩白净的脸庞洋溢着腼腆的笑脸，弯下半个头和我申请，我没有办法谢绝。毕业前夕，他长大了许多，落落大方地提议同学们摆动身体挥舞双手合唱一支歌曲，录段视频留作美好的回忆。我当即赞同，他高兴地飞向教室，同学们无不欣赏他独一无二的勇气和别开生面的创意。

毅杰和昊天志趣相投，彼此关心，交往甚密，天生一对好兄弟。毅杰也是急性子、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说什么都想一言说尽。高二分科没几天他就想返回理科班，接连多次找我倾诉急不可耐的心情。我详细分析他各门功课的实际状况，判断他适合学文科，猜测他转班只是想逃避当前比较严格的管理，他想自由，不愿意受约束。我懂得他脑海翻腾的浪花不可能很快平息，于是时刻准备一些理由拖延他，熬过几个星期，他终于扫除躲避的念头，决定学文科。事实证明，挽留他是对的，他应该和昊天、和我在一起，我们有缘。

仅仅一节课时间，他们已经降落晋城，从一辆时尚气派的越野车下来，满面笑容地问候我。我按住砰砰跳动的心欢迎他们，简单一句：“见到你们，真好啊！”瞬间语塞，只在心里反复：“遇到这些学生，实在是老师的荣幸！”记得同学们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要和老师们告个别，也是他们俩开着车来接我，恍然三年，他们还是那张孩子脸，但干练了很多。

除了教书，其他方面，我可能都是他们的小学生，跟着他们穿过两条街，踏进一家饭店，宾客满座，香味缭绕。他们非常潇洒地点了几道菜，美味可口，不得不承认他们虽然还未真正走进社会，但确实看到了比我看到的更广阔的世界。他们适应社会的心理和能力令我自愧不如，也让我更加坚信他们的未来洒满金色的阳光。

闲聊间，他们关切地问我：“老师在学校干那么多工作，成绩有突出，可以说，已经把老师做到了天花板，怎么没有当个副校长？”

这个问题问得很自然，但对我而言真的有点打脸，我都想隐身一会儿，不要回答。我教书育人二十几年，呕心沥血，任劳任怨，业绩斐然。年过四十五，老骥伏枥，连续七年担任两个班班主任，代三个班政治课，肩负教务主任工作，时时以身作则，事事率先垂范，六次荣获高考贡献奖，多少年富力强的老师瞠乎其后。校长语重心长地夸赞：“李主任干这么多工作，勇挑重担，不畏艰难，每个党员、每个中层领导都能这样，还愁没人当班主任？还愁没人代课？还愁学校搞不好？”尽管如此，我仍然混只是个跑腿卖力的小主任，不由得自惭形秽，无地自容。他们好心问起，我还是谈一些认识，也许对他们走好自己的路有点帮助。

我不卑不亢地打起精神简述：“要说能力和贡献，应该当个副校长，可是，提拔副校长根本不看什么能力和贡献啊！十二年前，副主任升为副校长，主任靠边站。六年前，又是主任晾一边，副主任当了副校长。能不能当副校长关键看关系啊，上边有关系，是个老师就能闪电提携，上边没关系，只能听天由命，随遇而安。这就是特色，改变不了，就适应吧。当个老师上两节课，当个班主任教导学生做人做事，也不错，很好的，知足常乐。”

他们似乎耳闻目睹这些不公不法的冷酷现实，听我讲述并没有很吃惊，只是看见老师难以掩饰的惆怅与无奈，他们情不自禁地忿忿不平。我笑呵呵地调侃：“也正常，你们当了市长副市长，我自然是校长，咱们关系近，就这么个理儿。”

他们当然想提拔自己亲近的老师，可惜手中没有权力，爱莫能助啊。我丢开这些海市蜃楼的话题，关心他们大学三年有没有一场爱恋。昊天自报没有，也许藏在心里。他玉树临风、气宇轩昂、能说会道，还特别喜欢帮助别人排忧解难，哪个女生不想接近？父母都是行政干部，家庭条件十分优越，能和他相爱相惜，定然拥有万人艳羡的幸福。如果没有，那是他在寻寻觅觅，单等蓦然回首的那一刻，牵手他的心动女生。昊天揭露毅杰有，毅杰泛红脸笑了笑，下意识地磨磨嘴唇，好像要讲讲青涩的甜蜜，但欲言又止。毅杰身材修长、风流倜傥，走在街上，女生们的回头率绝对能创个记录。他家境殷实，少说也达到中等发达国家的生活水平。讲起故事，一车又一车，和昊天难分高下。他们都是好口才，都有一副热心肠，总有那个青春温婉的女孩等着他们。

                                           2021.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