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吕大学毕业，去乡下一所地面坑坑洼洼、教室破旧不堪、四周残垣断壁的县直高中报到， 试讲一堂思政课，感觉效果不错，期待学校安排。

满脸麻子的校长扯开大嘴告诉他：“学生少，老师多，暂时排不上课，到政教处当干事吧。”

他信以为真，自觉服从安排。

“你课讲得不错，还是上课好。请请校长吧，三十块钱就行，到附近的饭店炒俩菜，整瓶高粱白，校长就同意上课了。”和小吕同乡的闫主任给他透漏消息。

原来如此，他醍醐灌顶。

他领会闫主任的善意，可是，他分到这所破学校内心十分憋屈，恨不得找一堵墙推到缓解愤懑的情绪，再让他花钱请客，巴结校长允许他代课，简直是趴在地上给人家舔脚，无法接受。他选择省下宝贵的三十元改善自己的伙食，至于让不让代课，随便。

杜主任通知他：“到政教处当干事吧，校长的意思。”

小吕咬牙切齿，但无法改变，那就默默适应吧，只要用心，只要勤快，每个岗位都能谱写感人的故事。

早晨，五百多名学生汇集到操场。小吕站在队伍正前方，鼓足胆气儿，声如洪钟地指挥学生：“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前看！第七套广播体操，第一节，一、二、三、四……”

学生随着他的口令伸臂、抬腿、转头，整齐划一，颇有几分壮观。他鼓励自己好好干下去，也是为学校做贡献，也有成就感。

他晚上巡视学校，保卫学生安全。校外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翻墙进入学校，调戏一名花容月貌的女生。女生惊慌失措跑过来挽住他胳膊，求他解围。他见义勇为，处乱不惊，劝说男子真要喜欢一个人，就不能让人家害怕，而是用真情实意感动人家。他把男子邀请到自己的栖身之所——破烂不堪的政教处，海阔天阔闲侃到凌晨五点，男子发誓以后再不来学校捣乱。

老师们把他英雄救美的故事传为佳话，麻子校长听了鄙夷不屑，冷笑两声，迈开八字腿左一撇右一撇走了。

高三有个女生在宿舍丢了一块手表，哭哭啼啼地来政教处报案。小吕和蔼可亲地安慰她不要着急，详细说说前因后果。他综合分析，初步猜测另一个女生拿了她的手表，可能请假到城里坐车回老家。于是，他带着丢表的女生赶到城里公交站，追上准备乘车的另一个女生，使手表失而复得。

返回学校，他迅速召集宿舍全体学生，语重心长地给她们讲：“同学一念之差犯了个错，大家不能把她当成坏学生，要原谅她，每人写一封信鼓励她早点回学校上课。”

学生把小吕助人为乐的事迹反映给麻子，他淡淡一笑道：“知道了。”

一群老师围着校长说起小吕给学生“破案”，和学生坐公交，往返两趟，学生没出钱，他自己花了十二元车票钱，那可是他两天的工资啊。校长听后，忍不住张大嘴巴哈哈大笑，唾沫飞溅。

不管麻子对他什么态度，他坚信干事没有错，不管什么岗位，好好工作。主任交给他什么任务，他都欣然接受，干得津津有味，记录班主任出勤，公布各班积分考核，公平公正，一丝不苟。

体育教师老李住的房子和政教处同一排，相隔很近。老李喜欢小吕正直善良的品行，两人相互往来、谈天说地。老李叫小吕打麻将，小吕兴致勃勃入伙，发现校长在场，想退出来。老李急忙拉扯，小吕不得不坐下来。打了两圈，校长输了一块多钱，不肯掏腰包，让记账。老李嘲笑他：“该出钱出钱，不要欠账，一校之长，还搞这个买卖，丢人不丢人。”

麻子装聋作哑，拿着一张麻将牌在手里抖了半天打不出来，急得大家不停地催他：“快点吧！钱舍不得出，牌也舍不得打？”

好一阵儿，那张牌还捏在他手里，颤抖得更加厉害。他怕放炮，他没有勇气输了。

“输不起了吧？想拖到猴年马月啊！”老李奚弄他。

麻子裂开麻子脸笑不做声，把那张牌卷进手心，握得不见踪影。也许他用劲儿很大，身子坐立不安，眉头憋出了汗水。

“算打吧！算打吧！不打了！”小吕实在看不下去，喊着收场。

麻子因风吹火，带着手里的那张牌，假装若无其事地推到面前的麻将牌，提醒老师们：“以后少玩，好好工作。”

如此领导，说这话也不脸红。

小吕狠狠看了他几眼，觉得可笑之极。

老李和小吕谈心：“校长没个校长样！败兴！不过，说话还得小心点，那天打麻将，你喊收场，他很可能怀恨在心，给你穿小鞋，害你。”

一个月后，学校聘任教职员工，几位年轻教师失聘，小吕也在其中。

年高德劭的毕师傅找麻子校长为小吕鸣不平，列举他做过许多贡献，证明他年轻有为，是个干才，应该留下他。

麻子抖抖鼻孔挤出几个字：“定了！定了！不改了！”

转眼十年，麻子校长送孙女到城里高中补习，班主任竟然是小吕。小吕不计前嫌，笑容可掬地接待校长和他孙女，让他放心，孙女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全力帮助。

不久，老李传来噩耗，校长死了。

                                      作于2021年5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