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好人
哦，天哪！
四

    虽然第二次回到建筑队让张大爷感到没有第一次来彼此关系那么融洽，但是他决定继续留下来。他想，如果自己上次不和儿子赌气离开，也许不会出现开除工人事情发生，那么人际关系就不会出现这种表面上的和气。张大爷虽然学历不高，但读过不少书，他知道历朝历代由盛转衰的起因和过程。
    有时大山没有应酬，吃过晚饭他们会在一起聊聊天。张大爷告诫儿子：大山哪，你这是在创业阶段啊，不容易，俗话说“得人心者得天下”，人心比金钱，比什么都重要。魏征说过“夫在殷忧，则竭诚以待下；既得志，则纵情以傲物”，你可不能刚刚有点成绩就拿出老总的派头啊。大山说：爹，我怎么会那样呢？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也投过人家的门槛，知道做人的艰难的。你看，我没有关系要打理的时候，不是还到工地上去推小车子吗？张大爷看看儿子，觉得他最近确实黑瘦了不少，也比以前稳重了很多。他又想起儿子请他二次出山用的手段，现在反而不觉得是在算计自己，倒觉得儿子变得智慧了、灵活了。他对大山点点头说：你确实没忘本，以后你别去推小车子了，工地上的工人还是我去帮你联络吧。早点休息去，我还要把今天进料的账理理。
    张大爷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地位特殊，他能理解，也希望能利用人们这种心理给儿子做点工作。第二天，他早早来到食堂，想看看工人的伙食，他是个挨过饿的人，担心儿子过于紧缩开支，工人吃不好。唉，人就是这样，觉悟再高，肚子吃不饱就不会有好心情，做不好事的。他又想起了老队长当年砍玉米救活村里人的事来，觉得那才是真正的好人做的事。
    食堂正在进菜，伙食管理员小崔正在检查菜农送来的菜的质量，一边翻检，一边把白菜的外皮往下拽，菜农看她拽得太重，腮帮子咬成了肉疙瘩。张大爷有些看不下去，走过去说：小崔啊，差不多就行了，你掰下来的那些也能吃啊！张大爷做会计的时候知道种菜的成本，一棵白菜在田里大约要长两个月，人工、水不说，光是肥料就有提苗肥、莲座肥、包心肥三次，运到城里来要运输费，拿到市场上还要交这费那费；零售一斤八毛到一块钱，批发五毛左右，实在挣的就是点人工钱。小崔说：大爷，我要是不把质量关把好了，一会副总来了就要骂我了。再说了，现在这些送菜的也不地道，你在家把这些老菜皮剥了不是也省运费嘛！张大爷不高兴了：你家不是农民吧？你不知道农民的辛苦吧？咱们在家吃白菜用得着剥这么多层吗？怎么刚进了城就这腔调了呢？几句话把小崔说得满脸通红，嘴一撅，走了。这可把送菜的人吓坏了，赶紧追过去说好话。回来还褒贬张大爷：你这老爷子可真是，你说人家检查质量碍你啥事儿了？花的不是你家钱吧？可扔的不是你家菜呀！崔经理，你想扔就扔，我乐意！……他还在那儿叨叨不休，小崔知道这下坏了，他说的可是张总的爹呀，赶紧拦住他：你这人也不识好人心！大爷在帮你说话，你哪能这样说话呀！你要再叻叻，今天你这菜我可真不要了啊！卖菜的赶紧又换上笑脸，说：大爷，您老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急嘛。这菜要是卖不出去，就得烂地里头，别说赚钱了，连本儿都收不回来。您老好人，我心领了！
    这一番话说得张大爷哭笑不得。虽然他是老会计，可那是计划经济时代，对现在的市场他还真搞不清怎么回事儿。他一摆手，说：你们弄吧，我不掺和了！
    吃过早饭，张大爷看看没什么账目要弄，就到工地上去了。他也想推车子送送砖头，可是车把还没抓牢，人家就来抢了：大爷，您歇着去吧，哪能让您干这个呀！张大爷说：我是农民，有力气，让我活动活动筋骨。一个小伙子笑眯眯地走过来，说：大爷，您要是把我们的活儿都给干了，我们到哪儿挣工资去啊！张大爷说：你这孩子，我帮你做点事儿还不好啊？我不要你工钱，我是义务的！小伙子可能是刚来的，把一头的黄毛摇得像狮子狗：哟，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出来一个列宁同志！一个年龄大点的工人看上去像个小头头，喝斥小伙子：猴子，你就不能闭上你那张鸟嘴吗？你以为张大爷是来跟你抢工资吗？跟你说，一天从大爷手里过的钱，你这辈子都挣不出来。转过脸又对张大爷说：大爷，我们这是计件工资，搬多少砖领多少钱，他们就怕没活干。您别见怪！您要是想活动筋骨，那不——他手一指大楼东头——那边那些钢筋工是计时工资，您到那边玩玩去，行不？什么计件计时，张大爷做过计工员，却没听说过这些词儿，但听说会影响人家挣钱，只好扔下车子往别处转悠去了。
                                                                 2010.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