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当户对
哦,天哪!
七
曾经的歌声依稀还在,曾经的往事哪里去找寻呢?秋薇记得大四那年,季节大概是深秋了吧,羊蹄甲紫色的花已经开得很灿烂了,晚餐过后和海子沿着校园小径向后门走,两边的七里香开得很浓,在晚风里把幽微的香气弥漫得无处不在。那天是秋薇的生日,海子说要请几个人到校门口的小吃店庆祝一下,秋薇没同意,她知道海子家境并不太好,父亲看病又花了不少钱,平时零花钱都有点紧张。有时她会有意无意地给海子买个牙膏牙刷,说是自己买顺便带一份——海子的自尊心很强,如果不这样说他会坚决拒绝。这一点让秋薇很恼火,同时又因此而看重他——年轻人似乎就是这样,能够把很多矛盾的东西统一起来,孔子不是曰了嘛,“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二十多岁离不犯糊涂的年龄还远着呢。秋薇跟海子说:咱们别老是吃饭了,就跟哪天没吃过饭似的。这样吧,你陪我到后面白沙滩去走走吧。
两个人来到白海滩,才知道平时逛街是多么浪费时间。今天风很小,大海平静得像深绿色的玉石;天上只有几抹淡淡的云,像天使的翅膀一样轻柔、洁白,在羽翼泛化的边缘透着天空的深蓝和夕阳宁静的橘黄色;几只白鹭在晚风里斜斜地飘着,点缀在海于天相融的半空中;不远处的古炮台庄重而安祥,古人的鲜血与泪水已经模糊,朦胧成一个个生动而有趣的故事;稍远些的外港码头被楼群挡住了,只有悠扬的汽笛声隐约可闻……秋天真好啊,秋天的傍晚像画,像诗,又像梦。在这南国棕椰下、榕树旁,没有人会产生悲愁的情绪,有的只是淡定的闲适与优雅。南普佗寺的晚钟敲响了,夜来香把积蓄一天的馥郁随意地飘洒着。还缺什么呢?
秋薇说:要是再有几缕炊烟就好了,浓淡相间,像写在晚空里的行书。
是呢,海子应道,再有几声鸡鸣狗吠,整个一世外桃源。
他们在沙滩上坐下来,看着海水在岸边涌出浅浅的浪花,连话都不想说,心里想:就这样一直坐着,多好!天色已经转成深灰色了,秋薇问:想什么呢?
想妈呢,海子答,不知她是不是又到海边去捡贝壳了,她会用贝壳粘成小狗小猫小鸡拿到街上卖……有时很晚才回家。
你毕业以后一定要回去是吗?
是啊。他乡再好,不是久留之地啊。
可是我爸已经为我们联系好了工作单位……你知道,这不容易。
我知道。可是妈一个人生活更不容易,我不能把她丢给姐姐他们,我是儿子啊。
那我跟你走!
你的父母怎么办?他们只有你一个孩子……
他们早晚会想通,毕竟你是尽孝道。
我会很想这里的,沙滩上有我们的脚印……
别忘了,还有我们的老人。
嗯。
火车已经从群山里钻了出来,在一个小站缓缓地停下来。秋薇跟随下车的人走出车门,她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早晨的阳光很干净,带着山野的清香。这一夜她睡着了,梦里全是和海子在一起的事情,让她有一种挣扎不开的沉重。火车停站两分钟,她想是直接回家呢,还是在外面稳定一下心绪再回去。“近乡情更怯”,上大学时她不能理解这句古诗,海子说如果你离开家乡再回来,就能理解了。是的,前几次回来她还没理解,现在她理解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父母双亲的质询,也不敢去面对亲戚邻里的目光。离婚,如果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可能只有凄凉,而一旦回到熟悉的人群中,就有说不清的纠扯。秋薇不想说海子不好,也不想说婆婆不好,那么,她该如何给这些关心自己的人一个解释呢?她还没有拿定主意,列车员已经在催她了。回到家乡一切都是熟悉的,熟悉得让人避无可避,连列车员都那么热情,热情得让你无可选择。既然如此,那也只好去面对。
秋薇踏入车门的时候,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再沉浸在忧伤之中了,必须在这两个小时车程里把头绪整理清楚,给自己一个交待,然后用这样的交待去向父母交待。她想,父亲一定是责怪自己女儿的,而母亲多半要讨伐海子。讨伐就讨伐吧,尽管她心里并不恨海子,但是她觉得回到家乡的海子真的很窝囊。不窝囊才怪呢,一边是千里投奔他的妻子,一边是年迈孤苦的母亲,他能帮着谁呢?秋薇心里有些心疼海子了,她觉得没能给海子带来幸福,这是她少女之梦里从来没有过的结局,她从来不相信婆媳关系会改变生活的大方向,她也从来没想过会和婆婆处不好。可是,海子你有多荒唐啊,你怎么可以因此而不回家,一个人到外面租房住,而且陷入赌博的泥潭呢!
火车已经铿铿锵锵驶上铁路桥了,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乐岛上那块巨岩在阳光下闪动着浅黄色的光了。今天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到乐岛上来观光,而对秋薇来说,那不是旅游景点,而是家。
201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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