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语的春天
哦,天哪!
不知道春天已经走到了什么阶段,隐隐感觉它正在一点点离去。阳光的威力越来越强了,几天前还在寻找它的温暖,现在竟想躲着它了,走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树荫里。有的花已经化作红尘,有的花还在努力地支撑着这个季节,樱桃枝头长出了豆粒儿大的青果,桃树的枝丫里也时隐时显地露出些毛绒绒的小桃子……这些青涩的气息似乎都在告诉人们,春天只剩下背影了,夏的脚步声已经依稀可辨。
会这么快吗?我还没有看到小燕子的身影呢,连小燕子的叫声都没听见,算是什么春天?小时候每到穿不住厚衣服,小燕子就满天飘飞了,特别是傍晚,它们黑色的翅膀扇动着金色的晚霞,时而直插暮霭,时而疾速俯冲,仿佛一群在空气中游动的精灵。它们不来,也能算是春天吗?——现在不知怎么了,冬天雪不来,春天燕子也不来,难道就让人类孤单地走过一年四季吗?我想起来了,一定是前几天的冷空气吓住了它们,它们都留在南方躲避了。南方一场雨过后,傍晚便到处像柳絮一样飘飞着白蚁,燕子们吃得呷呷作响,发出欢快的叫声。曾经说,这南方的春天怎么如此混浊,连虫子也多得叫人心烦。现在是多么期盼这里也有虫子啊,至少不会让春天过得如此寂寞,至少可以让小燕子还愿意在这片蓝天下剪剪飞过。
有一天晚上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声蛙鸣,稀稀落落的,也不像以前,如煮沸的水那般热闹。总还算有,没有完全缺席。没有燕子,再没有蛙声,这个春天就太寂寥了。听说市场上有出售蝌蚪的,装在瓶子里让孩子们观赏,听得浑身起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我们是这样教给孩子亲近自然、热爱动物的吗?再听到零零落落的蛙声,总觉得那声音里多了许多忧伤。除了车子日日夜夜的轰鸣,春天竟变得越来越冷清了。蝙蝠本该是晚上的主角,然而也不见那带着几分阴森的身影。都走了,只剩下人类,静静地享受春天的空寂。
傍晚时分,从容地走在路上,忽然忆起黄庭坚的《清平乐》:“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现在连问也无处可问了。那就让它走吧,不是还有山、还有树与人默默相对嘛,有点风声雨声还不至于毫无声息。然而,你又如何能够使我忘怀回到家乡以后这个失语的春天?
一群孩子换了单衣,大概一下子觉得轻松了,背着巨大的书包在马路边奔跑。从他们的背影里,我在寻找我的童年,那时我们都在做什么?折一截柳枝,小心地脱下柳皮,用牙齿咬成一支柳笛,用柳笛去学小鸟啼唱、小鸡生蛋、老牛哞叫、小狗狂吠,水平高的还能吹出几声不成腔调的歌子。春去夏来,柳枝苦了,就换成苇叶,一样可以吹出鸟鸣鸡叫、牛哞狗吠,一样可以吹出丢三落四的歌声。我们喜欢在田野上奔跑、欢笑,喜欢蹲在小溪边听水声叮咚,喜欢在傍晚听各自父母呼唤孩子吃饭的悠远的声音……是的,回忆毕竟只是回忆,我没有苛责谁,我能苛责谁呢?是上帝,还是我们自己?我只能静静地享受这即将远去的春的温煦。
一个老人默默地和我并肩而行,手里提着一只塑料桶,想是到什么地方去浇仅剩的一小片菜地,不知是建筑的边角还是被废弃的花坛。——三五株青菜能值多少钱?这没人去深究,想那巴掌大的土壤里,生长的也不过是老人对于春天的态度吧。老人看看我,我也看看他,都没有说话——这样一个温馨的春天的傍晚,似乎是不适合用声音来表示问候的。
他的手里是一只塑料桶,可以浇灌几粒回忆的种子;我的手里是一只电脑包,电脑里存放着很多写给春天的歌曲。我们默默地走了很久,因为陌生,都不知说什么好。
2009.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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