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苍白或者鲜红
哦,天哪!
早上起得比较早,六点多钟带着孩子上街遛遛,权当锻炼身体。大部分商店都还铁门紧闭,只有两类大门已经打开,一是卖早点的,二是网吧。
环小区共有六家网吧,名号一个比一个响亮:“惠泽园”,仿佛它才能人们带来无尽的福音,不来只好失乐园喽;“万友”,这可代表着当今社会的潮流,没有了朋友你就别想在这个社会上立足;“猛龙”,不进这样的网吧你就是条虫,连个人样都没有啊……大概是一夜的空调吹得氧气稀薄了,早上趁着街上人少打开门透透新鲜空气。侧脸看去,屋子里黑洞洞的,几张蓝灰色的脸闪闪烁烁,几个小眼镜片上飘着色彩不定的光——家家如此,也许夜夜如此。
七点多钟,街上的人已经很密了。一些老人抱着孩子或者牵着小狗在散步;几乎所有的中青年人都是一手拿着还没吃完的面包或包子、一手提着包匆匆忙忙地赶车去上班;有几个大孩子骑着车子、背着书包急急忙忙地向东或向西掠过,想是赶着去参加什么补习班。我们买了早点从原路返回,每个网吧门前都走出几条奋战了一夜的网虫,蓬草一样的头发、青灰色的脸,有的满脸僵硬、有的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笑意,手里提着一袋子夜里喝光的可乐罐或者汽水瓶,一个个佝偻着肩背,似乎不知如何把昨晚的记忆与今天对接。我问孩子:这样,好吗?孩子仰起稚嫩的小脸说:不好,不看书就什么都不会了。过一会儿又说:里面肯定有好玩的。我默然。
上午看奥运比赛,是女子体操决赛,忍不住一次次红了眼圈,心里说:别让这些孩子去弄那些平稳木、高低杠吧,多危险哪!就弄弄那个体操,秀气的秀气,刚劲的刚劲,多好!看着她们红润的小脸上微笑混合着泪水,让人心疼。当中国的几个小姑娘模仿着昨天男子体操队员的样子登上领奖台,一脸严肃地唱着国歌把国旗升起,我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心想假如我是她们的教练,一定带她们好好吃一次肯德基、麦当劳,让她们放心大胆地到网上去玩玩游戏,如果她们想上网吧,我就陪着她们去玩个通宵,然后让她们好好睡一觉,把她们送回父母身边,看她们向父母放纵地撒撒娇……
我不想再说为什么如此接近的年龄差距会这么大,这里有先天因素和后天机遇。但是我相信,那些茫然不知所往的网虫里一定也有了不起的苗子,可是他们的生命却变得如此苍白,这是谁的问题?我知道没有人来回答这个问题,回答了也不过是家庭推给社会,社会推向学校,学校再扔给孩子。我想问的是,当今社会我们留给下一代的生活主张究竟是什么?在我的视野里,享乐主义已经如入侵的野草,无边无际地漫延开来。有的人主张现在就享乐,现实生活中找不到的快乐就到虚拟世界去享受,于是他们甘于无所事事,等待奇迹在某一天清晨砸得自己头晕目眩;有的人主张通过努力去为以后的享乐打基础,现在吃苦的动力在于将来出人头地,所以即使是高温天气也不能落下一次补习,我不敢去想当这些孩子有了享乐的资本以后会拥有什么样的人生观。人生不是一个流动的过程吗?苦和乐一定要一节一节地啃过去,而不能像橄榄一样糅和在一起?
逃避人生之苦的人喜欢生活在自我虚构的世界里,梦想人生之乐的人喜欢生活在别人描绘的世界里,只有欣赏人生甘苦的人才生活在现实的世界里。“你为什么要放羊?”“为了长大。”“长大了干什么?”“讨老婆。”“讨老婆干什么?”“生娃。”“生娃干什么?”“放羊。”……记者和小羊倌的问答一次地在我耳边缠绕,我说不好这样的生命是苍白的还是鲜红的,但至少是真实的——他没有虚拟世界,也没有梦想世界。他的现实世界里,除了洁白的羊群,还有没有鲜艳的花朵呢?
今天,我的脑海里生活着一大群孩子:小网虫、好学生、小冠军,还有小羊倌。
2008.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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