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毕业不久那会儿，遇到一位老教师批评学生，听说批评也是一门艺术，就在一边认真观摩。事情好像是因为这位同学背后骂了老教师一句什么，别的学生告状过来，于是就上演了下面的一组镜头：
“你为什么骂老师？”
“我没有。”
“还不敢承认！犯了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执迷不悟——这会影响你的品质，一个人品质不好，学习再好也是废人，知道吗？”
“老师，我真的没骂你！”
“嗯？还嘴硬！要不要我叫×××来和你对质？”
“你叫他来我也没骂你，老师。”
“看来我和你说不通了。叫你家长来吧，我和你家长谈。你这种孩子不教育，危险！”
“我爸妈都很忙，请您没事儿不要影响他们上班。我要是骂你了，我自己会承担责任！”学生情绪有点激烈。
老师把书往桌子上猛地一摔：“×××，你不要太过分，老师已经给你机会了！”
“老师，我叫××，不是×××。”
“嗯？你不是×××？那是老师弄错了？就算是这样，我就不能说说你？我都可以做你爷爷了，看看你这态度！你把尊敬老人、尊敬老师的美德弄哪儿去了？”
“对不起，老师，我的态度是不好，可是我……”
“别说了，态度决定一切！你去写一份检讨来——顶撞老师！”
……
我看得心惊肉跳，我没能搞明白这位同学是怎么从有理变成无礼的。态度决定一切，这是千真万确的真理，做什么事如果没有正确的态度，都不会有理想的结果。可是如果只是为了态度好而不顾事实真相，那又将是一个什么结局呢？如果只是为了赚一个态度好，这个社会将是一个什么景象呢？
在现实生活中，即使没犯罪的人也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但是从宽也好从严也罢，总要有一个以事实为依据的前提吧？如果什么事都以主观臆断为出发点，你让对方怎么能放弃自身的权益，给你一个好的态度呢？你想把我的头颅按到马桶里，我笑眯眯地说：您别费事，我自己钻进去。你觉得我正常吗？反过来，我让你这样做，你也会给我这么一个好态度？不顾事实而一味强调态度的人，肯定是一个强权者、弄权者，他觉得任何人都不能侵犯他的尊严，即使他自身是错误的。在这种人的身边围聚的只能是一帮奴才，而不可能有一个人才。
社会上流传这么一句人生格言：第一条，老板总是正确的；第二条，如果老板出现了错误，请遵照第一条执行。许多老板将其奉为金科玉律，许多职员也将其作为行事的准则，我也不敢说这句话是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梦呓，但我可以躲在没人的地方悄悄地流泪吧？为那些不知什么理由而盲目膨胀的所谓老板们，也为那些不知为了什么而失去了骨骼的走肉们。
记得阿Q在最后过堂时，总是不自觉地髋关节放松而跪倒在民国老爷们的大堂上，那些留着假洋鬼子头型的人骂他“奴隶性”。我们一方面含泪嘲笑阿Q的不争气，一方面也咬牙痛恨那些一次次在阿Q身上打下奴隶烙印的封建势力——几千年的敲骨吸髓，让老百姓的骨头已经失去了支撑尊严的功能，一直以来的思想阉割让老百姓无法再辨别是非，就算是辨别了是非也消磨了斗争的锐气和骨气，我们只要逆来顺受，只要忍气吞声，只要随遇而安，只要能做稳奴隶就满足了，我们的人生观是“官儿不打笑脸人”，我们什么都不要了，我们只有一个让你舒心的好态度，只求你别再摧残我们还能称为人的那一点点虚荣……
几千年过去了，阿Q也已经死了近百年，我们也都进步了，我们把“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改造得非常时髦：态度决定一切！我不知道这样的观念是不是也应该有个适用范围，更不敢想象这种泛滥的“态度论”将给我们带来一个怎样的外在世界和内心世界。
——放过孩子吧！
20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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