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 岁 钱

文//围城居士

大年三十，刚刚吃罢早饭，儿子就千惦记万惦记地问我能给他多少压岁钱，我看他猴急火燎的样子，呵呵笑着什么也没说给了他一张百元大钞，懂事的儿子倒也挺知足，拿着这一百元高高兴兴地走了，丢下我，望着他心满意足的身影，陷入到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收压岁钱，这在我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在给孩子发压岁钱的时候，我却总能想起自己儿时的、那些关于压岁钱的、点点滴滴的往事。

我的儿时，是在共和国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困难时期度过的。其时，母亲已经响应国家的号召，随六二压的热潮由城里回到了乡下，父亲则刚刚摆脱了以小米代薪的、年复一年挣小米的窘境，由走乡窜户的乡村教师转而去了城里的政府机关工作。

每年的年节，尤其是年三十晚上，当我们吃罢晚饭上床睡觉的时候，辛勤劳作了一年的母亲，总是会将早已准备好的、里外三新的新衣服放在我们兄妹四人的枕头旁边，以使我们第二天打早一睁开眼睛就能将期盼了一年的新衣服穿在身上……

现在的孩子们哪里知道，那时候，要穿一件新衣服是多么地不易！首先是社会上广泛的物质匮乏，其次是父母们钱囊空空的羞涩。父母们若是想要给孩子们做一身新衣服，首先就得将自己的消费降到除了简单的吃喝之外，不能有任何其它额外奢望的最低，与现在某些年青人的挥霍相比较，那绝对算得上是‘零消费’！而且，即便就是有幸解决了棉布或金钱上的困难，也得要母亲抽出一切可以牺牲的时间，每每于白天里田间地头高强度的劳作之后挑灯夜战一针一线地赶制，我们才得以在过年的时候穿上新衣服。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有好长一段时间，甚至是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叶，我们已经落实政策重新回到城里的很长时间里，由于生活的困顿，我们兄妹四人的新衣服还是要由母亲于工作之外一夜一夜地挑着灯手工赶制的。

但是，母亲的这些艰辛，当时还是孩童的我们哪里晓得？！我们兄妹四个就静静地趴在床上，看着父母亲在地上为准备第二天的美味佳肴而彻夜忙碌着。一边在脑海里描绘明天就能享用美味的快意，一边又在心底下暗暗期待父亲能够早一些把压岁钱发到自己的手中。

这时候，父亲和母亲总是惊人的一致。他们就好象能够洞穿我们鬼心眼儿似的，一边诡异而神秘地笑着，一边异口同声地对我们兄妹说：“赶紧睡罢！待明天早上睡醒过来，压岁钱就会自己跑到你们的枕头下面。”我们虽然不信，但又怕得不到压岁钱，就强迫着自己闭上眼睛忐忑不安地在期待中入睡。等到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早上醒来的时候，我们真的就发现自己的枕头下面有一张或两张崭新的角币。于是，一个个争先恐后地穿起搁在枕头旁边的新衣服跳到地下，举着手中的压岁钱向父母炫耀。父母很慈爱地看着我们，教我们说些过年要说的吉祥话儿，母亲还特意嘱咐我们说压岁钱是镇邪的可不能乱花，等破五之后，还要拿回来由她保管着……

后来，我们渐渐地长大，知晓了母亲保管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维持和贴补家用，困苦的童年，早已教会了我们心疼老人。所以，每每过年破五之后，都会将珍藏了好几天的、依旧还带着自己体温的压岁钱如数交还给母亲，而这些钱则大多数被母亲拿来为我们交了学杂费，或添置了学习用品。再后来，生活渐渐地好转，父母不再收回发给我们的压岁钱，但亲戚朋友派发给我们的却依旧要收回。我们那时还小，还不知道什么叫做人情世故，虽然能够服从，但也免不了埋怨父母小器。母亲却无可奈何地笑着说：“你挣的？你凭什么挣？！那都是爸爸妈妈的血汗钱……”

母亲的这句话，我是在上初中的时候才体会和理解了的。我们那个时候的孩子，不似当下的孩子们，老早就知道钱是干什么用得！少不更事的我们，虽然不知道拿着钱该如何去花，但见着崭新的钱币，总还是有一种想要占有它的冲动，而母亲的固执显然妨碍了我们的占有欲。直到有一次，当一位亲戚给我们派发压岁钱，手头窘迫的母亲一边热情地招待亲戚，一边借故将刚刚拿到压岁钱的我叫出来说她身上的钱已经不够给亲戚家的孩子发压岁钱，要把我刚刚到手的压岁钱垫上才行……，我这才知道母亲原来所言不虚！我这不劳而获的压岁钱，原来真的就是父母们的血汗钱，只不过换了一种得到的方式而已。

我把压岁钱给了母亲，同情母亲的同时突然憎恨了这发压岁钱的习俗。我并没有怨恨我的母亲，只是以一颗少年的心觉察到了这其中的虚伪。心想：既然如此，换来换去的又有什么意思呢？这一思想甚至一直影响我到现在，时光荏苒，岁月蹉跎，如今，我们兄妹四人早已各各成家，我却一直不主张发压岁钱。孩子们还小的时候，我就告诉姊妹们说：“咱自家人，就不必拿着几张纸币换来换去的啦！”然而，人毕竟是生活在大家中间的，逢年过节的，对于朋友们带来的子侄们，我还是要给孩子们发压岁钱的。但发就是发了，我却不似某些人做“我给了他孩子多少，他至少也得给我孩子多少，抑或还应该多些？”这样的计较，既然压岁钱是为孩子们讨个过年的吉祥彩头，那我们在发压岁钱的时候就少一些功名利禄吧。生活越来越好了，在人们中间，金钱占有的多少，似乎已经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压岁钱后面深藏着的、美好的祝福。无论我们给了孩子多少压岁钱，如果仅仅成为其家长深藏名利的交换而没有了其本就蕴含着的真诚的祝福，这样的压岁钱又有什么意义呢？

现如今，是我们共和国经济发展最强盛的时候。适当地给孩子们些压岁钱并不是不可以。但是，与发压岁钱相比较，给孩子们以真诚的祝福，教孩子们学会勤俭持家，让孩子们在接到压岁钱的同时感受到父母亲人的爱并学着将这爱传递下去，在家里能够孝敬尊长，在社会可以感恩所得，大概才是最重要的吧？

而且，我们所有做家长的人，千万不要把那些不良的社会风气掺入到发压岁钱这个古老的习俗中来，要保持当初我们的先人们赋予压岁钱的、特有的、良好的意义！要使我们的孩子们在得到压岁钱的同时真正得到了祝福，祛除许久以来掺杂在压岁钱后的不良因素，让压岁钱真正成为压祟钱才是！          

                               2010年2月16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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