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花夭折，我的生死之恋

                                   作者：文笛

这时光已经燃到了最后的一刻，心脏病发作的日子，让我疼痛难忍。我知道我已病入膏肓，在弥留之际的最后时光里，几乎没有人守在我的身旁。当年那个体体面面，外表一片书香的多情公子，一下子成了未亡人。不知这岁月的落花，还能几度回春？

徜徉在这如诗的岁月，痴恋这如花的季节。多么期待窗外能够响起她的脚步声，让我在病态恹恹的日子里，最后望她一眼。我的雪儿，是否在我灵魂升华的日子里，能够让我依偎在你的身旁呢？对你的眷恋是一首无悔的歌，为了你，我抛弃了世上的一切。可是你，始终还是没有选择……我失去了她，失去了本来美满的家庭，却无法换得你向我走来。从此，我便永远地堕入伤怀的阴影中。

妻是一个美貌女人。许多人都说我有艳福，这一生总是与美女相伴。可是在我可怜的微薄收入下，妻一走进我的家门，就成了一个甘当黄脸婆的家庭主妇，且独自一人肩起了生活重担。她起早贪黑，在一个工厂附近卖菜煎饼。妻是高个，和她站在一起，我俩几乎一般儿高，黑脸大眼罥眉。虽然目中不含情，但身段神韵，加上瓜子脸盘高鼻梁，在本地也能算得上数得着的一个美人。然而，妻不懂浪漫，只知一心一意经营她的小生意，除了在太阳底下晒得日渐黝黑的皮肤外，其他几乎就没有多少柔言细语了。外表佼好的她，缺少的是一双含情目，是一片春水荡漾情丝如绵的芳心。在我们平淡如水的生活中，妻的平凡和朴实，让我几乎找不到一点爱和幸福的感觉。

不管怎样我还是一个极其讲究的男人，细心的男人。虽然我长相平平，个头也有些沾矮，但我却有一颗热烈而滚烫的心。我总觉得妻的那种生活方式是一种寂死的平静，而我的追求才能赢来一世芳华。

春日如水，花开如约而来。在我单位的门外款款走来一位诗意女孩。她有一双春水般明亮的眼睛，有俏丽而迷人的嘴唇。妻的脸形虽标志，可比不上她的圆脸上洋溢的青春气息。每次我都假装很需要的样子到她那儿买上一两斤馒头——其实我家真的不需要这个。有妻子勤劳的双手，每天都有吃不完的煎饼。可我还是买了，为的是在接钱的时候，能够轻触她的一双小手。她冲着我笑，我就觉得特别高兴，人特别有精神和活力。她说：“把钱拿好了，以后不要出这么大的钞票，害我为零钱发愁。”

于是我笑：“那就不找了呗，就算是提前预付了呵呵。”

“做生意哪能这样呢？”说完她晃了一下身体，螺旋似地扭了一下细腰。我看得入迷，几乎迈不动双脚。

生活如同嚼烛，每天都重复着一成不变的内容。回到家里除了帮助妻子洗菜，便是没完没了的家务。为了做生意，孩子送到了母亲家里，隔三差五还要过去看望几回。真累啊！我用双手抚摸着潺潺清水，雪儿那张甜美的脸就映在里面！是哟，都说妻子美，雪儿也不逊色啊！倘若左手江山，右手美人，这一生该是怎么华奢的一场盛宴啊！然而世上总是没有两全其美，对于穷人来说，一切都是奢望。我爱上了雪儿，在这寂静的二人世界里，雪儿是内心深处无法珍藏的秘密。别人家里有儿女的欢笑声，我们家里除了空虚就是空洞。妻累了一整天了，拉过被子蒙头就睡。而我呢，也觉得很乏，很累，可是在有雪儿微笑的梦里，我却常常从漫漫长夜中醒来。

雪儿如风，在杨柳缭绕中出现。那个新制的小推车被她擦得格外明亮。我和雪儿一天天熟悉起来。

“雪儿，为啥不找个工作啊？”我搭讪着问。

“不干，不干，才不受那个气哩。整天都要按点，晚了还要罚款。这样多好啊，早来晚来，谁也别想跟俺脸看。嘻嘻！”雪儿边笑边摆头，努努小嘴，瞧那小样儿了，真机灵！柳叶发青了，雪儿正好站在它的下面，看起来象万绿丛中的一点红。雪儿点缀了一个春天，也点缀了我的梦。所以我的相思，在宁静的夜晚，比春天还长。我爱上了雪儿！单位里人人都知道我对雪儿的痴迷。不时还惹来一些非议。对此，我毫不在乎……每天与雪儿见面，总是依依难舍，话里话外，情丝缠绵。与雪儿在一起，我有很多心里话想说。与雪儿见一面，便有隔世红颜的那种空幻。每天我都盼望着上下班，每天我都要认认真真地和雪儿呆上一段时间。雪儿啊，你应该是知我的！人生为多情而来，亦是为爱而来。没有爱的日子很累很乏味，有你的春天，才是这样光明和灿烂。雪儿，倘若我们俩在一起，共同守候着这个小摊，有说不完的情言絮语，还有沉浸于甜美幸福的微笑。雪儿，你真美……婚姻的外壳，让我穿得好累好累。妻子如同一个磨盘，只知道推磨拉碾，却从来都不懂爱人的情怀。这样的日子，与其继续下去，不如早点离开……雪儿说，她也喜欢我！

那一夜，我兴奋得几乎整夜没能合眼。“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是的，这些日子我的确瘦了，失魂落魄的样子。相思的药比黄连还苦。白天里愈是甜蜜如诗，夜晚里愈是寄念挂托。想你，想你，我的雪儿。但我的身边还睡着另外一个女人，雪儿啊，我该怎么办？我和她已经结为伉俪十载，孩子都七八岁了。可是为了雪儿，我和她怎样继续下去呢？有了雪儿，我与她越来越没有什么感觉了。想雪儿的时候，不想被她惊扰，她却总是在我走神的时候冲我嚷，于是忍耐不住她的烦躁，战争此起彼伏……我的痛苦在战争中加剧，对雪儿的眷恋，一天天厚重起来。我觉得自己活得很累，累得喘不过气来。不！我想改变这一切，想和雪儿在一起！

雪儿告诉我，她想跟我在一起！是的，这年头下岗人员愈来愈多，可是我依然守候着一份职业。在雪儿心里其实十分艳羡，因为我们的工作很轻松，工资待遇开始逐步提高，虽然还不是太令人满意，但总是比雪儿卖馒头的收入要高好几倍。所以我相信雪儿一定对我真心，我和她只要真心相爱，一定能够走向幸福的红地毯。雪儿和我，是人人尽知的秘密，我和她的结局，只能经过一次放弃。感情的纷扰象悬在丝线上翻飞的蝴蝶，痛着并且挣扎着……　　　

不，我决心要改变眼前的一切！

那天，我终于鼓足勇气告诉妻子：我们离婚吧，因为我，爱上了她！

妻子如同弹簧一样从床上跳下来！大吵着跟我哭闹！

“赵小江！真有你啊！嫁你这十年来，我没黑没白地熬着撑持这个家！我什么没图就图你是个正式工！你看看这家里，哪样东西不是我在外面卖菜煎饼挣来的？在这道街上，这前前后后住着的邻居们眼里，哪个不知道我是这街上一个美女？我哪点配不上你了？我的个头不高？相貌丑陋？我是不过日子了，还是在外面跟人眉来目去找相好了？这么多年，我看人不斜视，做事不轻飘，我本本分分做人，我挣的钱，一分一文都是自己劳动的血汗！为了这个小家，我付出了多少难道你没看到！可是你，没想到……”妻其实个性很强。每当她发作的时候，我心里总有一种压抑感。看着她跺脚拍板子，耳边咚咚咚一片轰鸣，我便不知同情她，还是害怕她，心里只想找个地缝躲起来了。

妻啊妻，你要是有雪儿一半的温柔，咱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对雪儿的爱，已经病入膏肓了。情思夜夜，让我总是不能成眠。为了打发那漫长的夜晚，我常拥住身上厚厚的棉衣，权当跟雪儿在一起……雪儿啊，我已经不能自抑，在妻子的痛苦面前，我依然魂不守舍……

“算了，算了，离就离吧！反正我也后悔嫁你呢！这些年我只以为认命就行，好好地和一个人过日子，但我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个样子……”妻忽然间变得镇定起来。

一霎那，我忽然害怕妻子离开。

“巧云，让我好好想想……”

“我想好了，你不用想了……”说完她开始收拾衣物。

我们家里没有多少存款。妻是聪明人，挣来的钱只有一半补贴家里的用度，另一部分自己存了私房钱。那钱被我偷着哄了一部分零花，但她毕竟比我用心，或者说比我爱财，所以守得更紧。判决离婚的时候，除了剩下两间破旧的房子，我什么都没有得到。父亲指着我脸狠狠地骂我：“你个不争气的熊东西，放着这么好的媳妇儿守不住，还跑到外面找野丫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脸！也不看看你长得啥模样！你配人家巧云不？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辛辛苦苦帮你照顾孩子，没想到你现在竟然……告诉你，巧云说了，要不是为了孩子，这套房子怎么会留给你！”

我的心象似全部割碎了！想不到婚姻的裂变会给我带来这样大的冲击！妻与我在一起时感觉很平淡，只觉得一切都象似天经地义。妻子走了才知道我竟失去了大半个世界……我想央求妻回来，可是她却毫无声息……妻子的确很美丽，高个细身材，瓜子脸高鼻梁，这些年，他就这样无怨无悔地在一个小巷中摆摊卖菜煎饼，而我渐渐乏味了这种生活。倘若不是因为我过上了这样清苦的生活，妻打扮起来也是一样是赛过天仙哪！倘若妻子多情似水，顾盼流离，何必与我相守多年？忽然间我的心中闪过一缕失落，我发现我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心里产生一种难以铭状的悔意。一霎那间，感觉象翻倒了的五味瓶子，酸甜苦辣说不出来的味道……单位里的同事对我指指点点，常常跟我开玩笑的老大姐背地里恨得咬牙切齿：该死的赵小江，我是怎么劝你来，就是不听，放着这么美貌的妻子不要……

我忽然十分心痛，感觉一颗心竟是那样脆弱。只觉得头重脚轻，一下子昏了过去……医院检查，我得了急性心脏病！在起搏器的帮助下，我从昏迷中醒来。我的眼睛晃过身边的面孔，除了单位里的同事，还有泪眼婆娑的老父母。雪儿……我知道我的生命中仅剩下雪儿，唯有她才是我精神的慰藉。我爱雪儿，在这片孤独的世界上，唯有你才是我心中期待的光明呵！我等待恹恹病体的康复，等待在单位门前那片鲜花盛开的地方，看到我的美丽姑娘。我等得急不可耐，刚刚拔下吊针的针管，我便对医生说：“放我出去一下好不？”经医生点头同意，我连病人的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匆匆赶往那个浪漫的地方，等待与雪儿见面。

雪儿的小车还在，雪儿，我来了！知道吗，为了你，我付出了太多太多……

雪儿还在，她在等我么？雪儿说：“我想对你告别……”

我说：“咋了雪儿？”

“你不要生我的气啊。”雪儿朝我闪眼睛：“我其实有人家了。我爸妈两年前给我定了亲，我们挺好，但我不想生活在农村，那儿太累太苦了。我们的事告诉了我爸妈，他们死活都不同意，因为就我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哥哥。他们舍不得让我干重活，所以让我在亲戚家借住卖馒头挣点零钱花。他们死活都不同意我俩，因为嫁过去，我就得给你孩子做后妈，我想我做不好……我害怕。再说，他比你长得帅也比你高，我只是觉得他没有你这样让我羡慕的工作……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们不可能了。”

“雪儿，怎么会这样，为了你，我与妻子已经离婚了。雪儿，你不是答应我了吗？”我急切地说，感觉我的脑子快要炸了！

“请你原谅，我爸妈死活都不肯。我和他再过一段时间就要结婚了！”雪儿说。

“你和他登记了？”我惊得瞪大了眼睛。

“是的。”雪儿轻轻地说。

“雪儿，那就跟我私奔，我们一起到一个属于我们的世界里去……”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抓住雪儿的小手。

“不行！”雪儿突然间大哭起来：“我妈因为我的事差点喝农药自杀了。如果跟你私奔，那还不要了我父母的命？他们这么疼我爱我，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雪儿对我大喊。

想不到柔声柔细的雪儿，竟然也会有这样高亢的语调，真是这些日子看错了她。

“不！”我抓住雪儿的手更紧了！“雪儿，为了你我已经离婚了，我什么都没有了，雪儿，我是爱你的，你一定要跟我走！”我疯狂了似地抓住她，狠命地拖着她往前走。

“你这人怎么这样！大天白日地抢人？！”雪儿朝我瞪起眼睛：“赵小江，我一直拿你当我的一个大哥哥对待，想不到你会这样卑劣无耻！你放开我！不然我就喊人了！”她朝我厉声大喝，让我浑身发颤。不！属于我的机会已经不多，我狠下心来，依旧不放手！

“救命啊，有人耍流氓啦！救命啊！”她扯起嗓子大喊。

一霎时几个高个子男人围上来，雪儿大喊“哥哥救我……”那边几个人不由分说，对准我挥拳打来。我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无用书生，何况又刚从病中醒来……哦，是我忘记了，雪儿的亲戚家就在附近，此时恰是下班的时间，几个哥们儿正聚会呢！

“告诉你听好！”一个十分清脆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今儿个我也不打你，也不骂你，你睁开眼睛仔细瞧好了，我就是雪儿的对象！今天我就是来接雪儿回家的，要不是看在亲戚的面上，我把你小子揍扁了！以后雪儿不在这儿卖馒头了，你也死了这条心吧！你死缠烂缠雪儿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早想教训你小子！”

我在迷蒙中依稀地睁开眼，看到一个长相英俊的小伙子，高个，搀着雪儿的手，带着她向前方走去……

“雪儿，雪儿……”我叫着雪儿的名字，昏倒在路旁。

经历一次次变故，我的心碎如齑粉。

我被同事搀扶着送回了家，倒在床上已不知人事。

等我醒来的时候，便想起雪儿，一个人苦苦支撑着病体向雪儿小摊走去……不远处的酒店里响起阵阵鞭炮，抬眼望去却见红红的彩虹门在眼前悬挂着，上面写着“祝樊雪儿与刘小东新婚幸福！”我不知是自己看错了，还是眼睛出了问题，我揉了揉眼睛，再看仔细，那个穿着西装的英俊小伙子，个头比我足足高出一头，风流倜傥地搀着年轻漂亮的新娘……不是呵，妻年轻时没有打扮这么漂亮，不是比她还俊么？我想我是不是看错了，那个刘小东的家不是在农村么？怎么会在这儿举行婚礼呢？鞭炮齐鸣，新郎新娘的结婚仪式已经开始了，而我还是不省人事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醒来的，医院已经不再采取什么急救措施了，报了病危。收敛我的只有父母双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的眼泪和鼻涕一样长，流得满脸都是。我听着满屋里的哭声，心里悲意泛起……我知道，我已经不行了，心脏在微弱地跳动，已经没有节律，只想静静地到天国里看看是否还有光明……妻流着泪水把我唤醒。我睁开眼想对她说些什么，但又怎么都说不出来。妻边哭边数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被个疯妮子迷住，迷断了魂了啊……”妻哭得很响很响，这时候我才知道她原来是最爱我的人……她对我的情和意原来是比海还深……我知道她每数落一句，都是对我的忠心，每骂我一声，都是对我刻骨铭心的教训，每恨我一回，都是为了与我携手渡过美满的人生。过去的小日子是那么温馨，有妻有儿子，和父母在一起……可是明白这是幸福已经来不经了。我太不知足了……我知道我错了，而且大错特错了。我在自己的人生中制造了一场不该发生的悲剧，却在别人的故事中，充当过一次不光彩的角色。

我忘记了家庭和责任，而后，我把自己送入了天国……说着说着，距我离开世间已经四五载了吧？妻又有了幸福的小家，儿子在这个世上还有个亲妈，却再也找不到我这个爸。我愧对儿子，愧对妻子，愧对父母的养育之恩。唯有让这升入天国的魂灵，在佛祖面前忏悔吧！我是一个误入迷途的凡夫俗子，为了痴迷于世间的紫陌红尘，终于将自己的生命化为了灰烬。暂借写书人的手，为我减一笔情债负重吧！等我修好了来生，再到人间脱胎做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