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大厂时代》 第三章 第十六节
(2011-04-09 22:4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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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节 白雪皑皑越过节日的喜庆
眼看离年关愈来愈近,还差两三天的时候,那天早上,诗华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床上起来,推门一看,哇!下雪了!几年来未见的大雪,竟在深夜里静静地铺满了。白雪深深,脚印深深,老枣树的根没在雪地里,落叶被雪儿深埋。院里一片静悄悄,大地象似还在酣眠一般,盖上厚厚的棉被,竟然如此舒适地贪懒。诗华不由地停住了脚步——天呐,这班怎么上呢?于是回屋告诉母亲外面的情形。
有关上班该不该去的事,经过一番讨论,还是定下来了。诗华不得已听从父母之命,坚定地推起自行车——深雪,自行车是不能骑的。走出门外,恰巧遇上邻居晓云妹妹,她还是诗华介绍给厂里的临时工呢!姐妹推车上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厚厚的雪地里。西北呼呼地吹来,透过捂得严严实实的围巾和口罩,依然感觉额头裸露处如同刀割的一般。村外寒风紧逼,冰凌的声音从树枝上敲响,密密麻麻,象似岁月的合奏曲。向前却见千里飞雪回旋,倏然间卷地而起。路远,人寂,白苍苍的大地上,仅有姐妹俩的影子。
诗华感觉百无聊赖,晓云也经不住寂寞的煎熬。于是两人天南地北海侃起来。诗华说:“车间里的活好累,妹妹,你受得了吗?”诗华关切地问。
“没事儿呢!俺受得了呵!”晓云轻轻笑着,似乎真的毫不在意的样子。
“活儿很紧,进度要求高,能跟得上吗?”诗华有点不信,要知道晓云比自己小三四岁呢!按照国家规定,还属于童工行列呢!
“没事儿的,我都能赶得上。这活儿真没有什么,俺受得了。干活的时候好热闹呵呵……”晓云轻松地说。
诗华心里暗暗吃惊。想起邻居大嫂在农村劳动时,因为村里开被服厂脱产几年,再重新干自家自留地时,曾说好长一段时间身体吃不消,挨了一两年才习惯下来呢!敢情自己今天就跟大嫂的状况一样么?连晓云小小年龄都干得这么轻松,自己竟然觉得很累!诗华没去城里上学时是家里的壮劳力,别看是女孩子,浑身一股男孩子的蛮劲。凡男孩拿得动的东西,她都要试一试。家里哪个铁块重,她要搬一搬,队里哪个抬筐沉,她要抬一抬。十二三岁那年,她就把家里地排车的轱辘举到头顶,俨如一个举重运动员。然而几年学业下来,由于长期营养不良,不仅影响了长个,还令那个消化食物的胃倍受煎熬,一场浅表性胃炎,将人整个儿瘦来了,而后还没等到体力恢复,一下子又被下派车间劳动,真是苦不堪言!
诗华感觉没有话题,便跟晓云侃起村头田野的事,姐妹俩说着笑着,在北风里呵着气,不知不觉走上了城市的马路,而后又在马路上一路踏着雪,走向工厂。
诗华走进车间时,发现同事们都在上班。刁班长看了一眼诗华,知道是大雪封路,诗华冒雪而来,也没有多说什么。于是按部就班,继续劳动。
午间雪化,自行车上路仍然能够迅速疾驶。
匆忙间离春节只剩下最后一天了,车间里仍然没有放假的动静,诗华他们依旧按要求披了皮围裙,攥着毛刷刷瓶。稀里哗啦,忙了一上午,快下班的时候,班长突然间宣布:春节期间放假三天,下午就不要来上班了!
哈哈,下班就是过年,过年就是下班,不仅诗华高兴,同事们也高兴。这半天好似捡了一个大便宜,诗华就围着城市转悠起来,结果转来转去,也不知去哪儿买什么东西好,忽然想起一件事,原来高厂长爱人玉石给诗华提了一门亲事,想到父亲死活给自己定了婚事,这事也不好再说,只有推辞了吧!
于是,诗华转悠到了厂长家里。那时候的厂长一点特殊都不搞,家还住在厂里头,简单的一间老房子,是厂里的集体宿舍。高厂长正好是他们分厂的厂长,整天忙得家里看不见人影,高夫人玉石倒是整天忙里忙外地转悠。诗华常看到她大盆大盆的衣服在那儿洗,而后那一撂撂衣服又找不到地方放,屋里屋外,她象一个陀螺一般转悠个不停。玉石夫人身材已不再窕窈,明显得发胖,年轻的脸不知是什么样子,此刻却已经滚圆,但是很白皙。闵玉石自从丈夫当了厂长,自己几乎成了孤家寡人。还好,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女儿陪在身边,也是她最满足的事情。灿儿还上着幼儿园,但很娇俏,长得象洋娃娃一般,一头卷发。玉石似乎对这种生活很满足,每天按步就班,洗来刷去。看诗华来,忙停住了手,让诗华进屋。可是屋里满满当当,到处都是玉石夫人的洗涤的佳作,没有合适的座位,那沙发大概就是给衣服们设置的吧?堆了一层又一层……也不知玉石家有多少衣服,厂长夫妻孩子三口人需要多少衣服穿。诗华想,大概,厂长的特色就体现在这里,不在于房屋大小,而在于衣服多少。
诗华向玉石夫人说明原委。玉石夫人有些不太乐,但也觉得无奈,两人东拉西拉了一阵儿,诗华就回家过年去了。
新春,鞭炮声声里送走一个除夕之夜。诗华照旧跟往年一样早起,密集的鞭炮声震耳欲聋。乡村年带着发旧的味道,带着人们弃旧迎新的幻想,也带着冬末贫脊的凄凉。诗华静静地坐在家门口,看着窗外那疏淡的静物。新年虽然喜庆,但依旧带着被人遗忘的冷清。大人走街穿巷,大男孩子跟随父亲给老人拜年,小孩子随着母亲,唯有诗华她们这样的大姑娘,是被年冷落的人。望着大门口那棵大椿树,笔直的干伸向蓝天。树儿伴着她们的长大而长大,自己伴着树儿的成长而长高。然而岁月催人,年华易逝。此时才发现,中国人重男轻女的那份情结,在年这个本来美好的日子里,多了一些失落和伤怀。
“姐,你现在拿到多少钱工资了?”当教师的小妹诗凤忽然拷问起诗华。
“暂时还是学员工资,要半年才定呢。不过我们楼下车间里奖金都领到一百五十元以上呢!”诗华悄悄地说。工作时间不够,不能定工资,诗华心里说不出的味道,每月仅领几十元钱,干那么重的活,心里那味儿真不好受呢!
“呀!奖金比我们工资都高呢!说到底,还是老师穷……姐,真羡慕你!”诗凤说。
诗华沉默,叹了一口气。工资奖金值得羡慕,就是人太累了也!不知哪年哪月熬出头。尤其是在班上干活的时候,大脑空得要了命,真是百无聊赖啊!那该死的大脑整天不能停下,象一部机器一样运着转,可就是不能看书识字了,习惯读书的日子,突然一下子又变成了空闲了,虽然肢体在劳动,但那份无聊的空寂,也实在是难熬的滋味呢!
就是这样,年这个被盼望了许久的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滑落——其实也不是这样,这样的日子,你愈是想珍视,它却走得愈快。鞭炮阵阵,空气里弥漫着烟火气息,诗华静静望着窗外,望着那片无垠的天空。山村的冬季依旧是那样沉默,连周围的土墙老屋都如同诗华的心情,仿佛逝水流年无法改变这一切旧貌似的,让诗华失落而又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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