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转瞬真是弹指一挥间。时钟的指针已经划到2050年的一天，田诗华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一根拐杖拄在手中，步履蹒跚。八十高龄的她，几乎变成了一个恋旧狂，风雨无阻地向着都市里的一幢高层住宅区挪去。不明白的人，以为老人在散步，知道的人打个招呼，或者以为老人可能在那儿有旧宅。都市田园宅区经历了四十余年，再次经过了第三期大拆迁。先前的高楼变成了如今的小高层，一幢幢凌风林立挺腰拔肚顶破了苍天。漫长的人生路上，只有诗华老人自己知道，那个地方不是自己的住宅区，可是却真的曾经是自己的家啊！二十周年的家，那里埋葬了她最美好的的青春华年，也给了她一席喘息之地。那儿，是她曾经劳动的工厂，虽然风雨初来的日子遇到很多不尽人意的事，可是记忆里却怎么也抹不掉一串串往事。许多年来，那个家总是走进她的梦里，一天天召唤她回到过去。
　　人老了，恋旧之心更重了。老人不顾家人重重阻挠，毅然以散步为由，风雨无阻地驻足到小区面前。高层外表装潢得很贵气，金碧辉煌，老人被阳光刺痛了眼睛，揉了几下，找块光挞的大理石板坐了下来。
　　“可不，田姐，是你吗？我是小石头啊！当年那个给你送稿费的小石头，还记得我吗？”
诗华老人愣了一下，用左手捂住左耳，一下子明白过来，抬头望望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人，他已皱纹满面，白发丛生了。
　　“小石头？那个瘦个子的小兄弟？是你？”诗雨老人拂了一下眼睛，仔细端详这个白发人。
　　“嗯，还有点像，有点。”诗华的眼里渐渐渗出浑浊的泪水。“多年不见了呵，还好吗？”
　　“还好吧！”小石头变成老石头了，风一吹白发飘飘。“开了几年饭店，人累得不行了。儿女养大了，由他们自己过了。我也没剩几个钱，顾不上养老了。姐啊，你们的养老金发放了没有啊？”
　　“唉，甭提了。没了。”诗华顿了顿，“按照一切要求，该查体查体，该办手续办手续，什么条件都不差，就是后来没动静了，多年没动静了。差了两年没赶上早退，该退的都办完了，我们那批跟你们一样了，一刀切齐了！”
　　“姐啊，别难过，想开了什么都好，没病比吃药强。别人多花咱少花些，有人管饭就行，饿不着就好，我有饭店，儿孙好歹不能缺我这一口。”老石头苦笑。
　　“俺也挺好，老头还健在，有他的不缺俺的，衣食无忧，三十年前写了一本书，网上一销算了，凑不够养老呵呵，写书也不赚钱了，名星的书值钱，咱老百姓的不行啊！上不了那个档次。想想，反正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想开了，什么都好。”诗华努努嘴，一脸皱纹，也是笑。
　　“是啊，早不见了啊，健康就好！健康是福哦！”石头笑，握握诗雨的手。
　　“见不着咱们这些人了，遇上一回真难。”诗华凑近了石头的耳朵：“咱处长还在吧？咱们尚经理呢？官厂长呢？那最后一任董事长老吕呢？”
　　石头笑：“老姐姐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呢？处长早作古了，他儿子都退休了。咱们尚经理，没了。官厂长走了好多年了，老吕没了，没了，都走了，能看到的不多喽……”
　　“没了啊！老吕可是暴富啊，后来连二老婆都娶上了，还在不？”
　　“呵呵，没了，都没了。老吕那钱都被子女挥霍尽了，升官发财也没有怎样哦，早知这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呕……”
　　“唉！”诗华长叹。
　　“唉！老吕得的那病啊，实在是怪。有一天差点哆嗦死，有一天差点咳嗽死，有一天差点疼死，有一天差点舒服死，有一天差点笑死，有一天差点苦死……呵呵，这叫什么病呐！医院解决不了，就这么受了半年，人就没了。说着说着，快十年了吧！”石头叹息着。
　　“就可惜咱这厂子倒喽！”

　　　……


　　“老奶奶，老奶奶，咱快回家吧！”扎着羊角辫的五岁女孩，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稚嫩的小手牵着诗华揉皱的衣角，使劲地摇晃。诗雨老人才从回忆里回过神来。
　　“噢，噢，宝贝来接老奶奶喽！”诗华遵守计划生育号召，一生只要了一个儿子，到了孙子生了重孙女，诗华天天喜得合不拢嘴。她喜欢女孩啊！小重孙女的话象圣旨，当然不能迟疑喽！孙媳妇、重孙女带着老人，告别了石头，一步一挪地往回走。
　　石头愣了一下，看着诗华远去的背影，默默转身，也离开了。
　　马路上车流不息。唯有顶天立地的几十幢高楼，骄傲地挺立在城市的土地上。


　　诗华的回忆又拉回到六十年前，那个时代走过太久了，那是她一生中难以忘怀的大厂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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