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4)回望远去的烟尘(2003年8月6日)
“笃、笃、笃”,深夜,敲门声。
塔里木乡利民小旅店的店主起身开灯,慢慢地走到门口取下门闩。
“咣”!一帮人破门而入,中间夹杂着带枪的武警。
“身份证!”,领头的便衣人对着惊醒后迷糊着眼的四个旅客低声喝令。
迷糊眼们纷纷坐起,伸出光光的手臂,摸摸索索的在脱下的衣服里翻找。
便衣人接过递来的小方片,一一仔细核对。
警察离开了。
远处的零星狗叫声,将夜拖向更深。
迷糊眼们是我和我的队友们。
我们揉着惺忪的睡眼问店主,警察是否经常来查?
店主安慰说,没关系的。这里的监狱常有犯人在劳动时逃出来,警察一般都是有目的的追查逃犯。看样子附近有监狱,又有犯人出逃了。
这是我们第二次住进塔里木乡。
第二天,在轮台办事的技术负责陈林坐老姜的出租车回来了。他带来消息说,大井遇阻了,至少要延迟三天测井。
他告诉大家,刚才在路上见到了一起车祸,是出租车超车与卡车相撞,小车上二死二伤,驾驶员没事,前排死者是一个小姐,后排三人是油田工人,说是准备带小姐去玩玩的。
超车时,超的是一个停在那儿的卡车,但前方突然有大车冲了过来,躲避不及,小姐卡在车里当场死亡。
老姜是我们长期雇佣的小车司机,开车稳重。老姜说,去年曾经给我们开过一次车的小卞,上个月撞上了大卡车,当场死亡,车上共有四人全完。
大家立刻回忆起来了,那个小卞曾经给我们开过车,但他开车太猛,所以我们后来决定再也不用他的车了,英明!
民工们打炮井了,我们跟着去监井。
奇怪,这次打井遇到了乱事一堆。
先是井场停电,水也没了,民工没有饭吃,于是停工待饭。
隔了一天,近处的水源没找到,井场送水的水车又陷在路上了。民工们不知怎么知道远处有个水塘,里面鱼很多,都是大鱼,一分钟就能钓一条(有这么好的事,是人家的鱼塘吧?),于是都去钓鱼了。
又过了一天,水的问题解决了,刘老板给民工饭煮夹生了,民工们饭吃的不舒服,罢工。后来给每人加了一碗稀饭才继续干活。
打井是三人一组,一个钻井,一个抽水,还有一个挑水。罢工期间,突然有一个组不辞而别,离开炮点步行回轮台,那要走多长时间呀,但他们就是义无反顾的走了,似乎是因为夹生饭。
不久,队友小贺发现自己刚刚新买的一部西门子手机在监井时丢失了。会是被那三个徒步离开的民工捡去了吗?
下午,小贺从队友处接到夫人的电话,证实了以上怀疑。因为他手机上的号码簿中“本机号”一栏填的是夫人的手机号码,而不是真正的本机号。那个民工出去后,想知道该机的号码,翻出手机里的“本机号”就拨,一下子拨到了贺夫人的手机上了。在南京的贺夫人以为手机找到了,接通后却无人回答。片刻,对方关机后,就再也打不通了。
后来,小贺要打井老板传话给那(几)位民工,答应给他200元做补偿,叫他把手机还给自己,甚至说手机不要了,只要将自己的机内卡还来也行。
没有任何答复。这三人也不来干活了。
这部手机当时价值1250元,对于一个每天最多能得100多元(每天只能打井十几口,每口井10元,还不一定天天有活干)的民工来说,这个手机要让他不吃不喝的干十几天活才能得到,所以他选择了将手机留下。
谈到民工,打井老板告诉我们,有的民工,白天干苦活,晚上拿了工钱就去打牌赌钱。你别看他们有的人打井打得快,比别人能挣。而有的人,年龄大,动作慢,似乎根本就不该来这儿,看他们打井你都替他难受。但是到了晚上,大家在一起赌钱时“财富”(如果这点钱也算财富的话)就要重新分配了。那个打井打得多的,白天钱挣得多的,最后钱往往都是帮别人挣的。
还有的民工,白天在这里“打炮井”挣钱,晚上找小姐“打炮”,钱又统统送给小姐去了。过年时家里根本就指望不到他们能带回多少钱。
测井结束了。
归程,仪器车在荒漠的公路上一路飞奔。
路过采油区。
采油区外围,是一个自发生成的“消费区”。
因为有了石油,就有了找油人。有了找油人,就有了外围打工的群体,就有了饮食住宿停车修车建材娱乐等等的消费需求,有了这一整条的消费链。这里,梦想和欲望在燃烧,良心和金钱在撕扯,灵魂在无声的哭笑。由于人员成分的复杂,居住环境的恶劣,加上路上各种大型的运输设备横冲直撞,扬起冲天尘土,所以这里总是坑坑洼洼,显得乱糟糟的。
仪器车飞速驰过,像驰过硝烟弥漫的战场。
保保回望着远去的烟尘,独自感慨:
人其实是最坏的东西,这么多人跑到这么老远的地方来,连地下几千米以下的东西都要掏上来。你看看,到处都是人…
前方,一只惊惶的野生黄羊正穿过公路,飞速离去。
塔里木乡的利民小旅店:

塔里木乡:

乡上一隅:

柴扉:

打铁炉:

孩子:

做馕的村民:

乡上另一个旅社,朋来旅社,是乡长家开的:

朋来旅社客房,上次我们就住在这里:

井场井架,近景是红柳丛:

井场住宿区:

队友们在检修设备:

炮点上打炮井的工人:

途中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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