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头发很早就白了,整整齐齐盘在脑后,用三个大盘扣夹住,夏天剪短一些的时候就改成两个.总是穿着江南民间普通女子旧时的大襟衫子,青色的,白色的,蓝色的,很素,很清爽.我最喜欢在有阳光的傍晚,坐在奶奶的床上给她叠衣服,那种衫子的叠法很讲究,层层对齐,拿出来穿的时候才好看.每次摆放好之后,奶奶总会爱抚的摸摸我的脸颊,特别开心!前几年到同学家去玩,她的太婆婆也穿得这种衣服,随手帮忙叠好,老人家惊讶得不得了,因为连她女儿都不会叠.吃饭的时候被多夹了好多好吃的,可是却没有奶奶的抚摸了.我现在闭着眼,你还是那样的清晰可见,包括你手的温度.
奶奶从来不多语,每天只是做事情,忙个不停,那时候一写作文,就说奶奶象只勤劳的小蜜蜂(现在想来,怎么也不能这么说,典型的贤惠女子可以么?).奶奶从来舍不得让我做家务,哪怕是一条手绢儿.说是女孩子做什么活,把手弄粗糙了,该不好看了.她自己的一双手伸出来,才真正让人心疼不忍睹.其实奶奶出身的家境应该不错,识几个字念几年书,是家里面请的先生.她的姐姐们还到上海去念过书.我趴在奶奶的膝盖上很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去呢?因为我不好看啊,奶奶笑.那时候七八岁的时候出天花,落下一脸的麻子.是家里面最丑最丑的姑娘,所以要做许多许多的活儿,在阳光下,我认真地看奶奶,也很认真地说,奶奶才不丑呢,奶奶是最漂亮的,你看我妈和我姨都被你生得那么好看!她们长得都像你呗,就我不好,不像我妈,我才是小丑八怪!奶奶开心地哈哈大笑.
我不想多写,因为你不想别人知道.
奶奶过去的很多事情妈妈不知道,姨不知道,就连舅舅们也不知道.可是我知道.爷爷的早逝,儿子的不孝,她是孤独的呗,我也是个小孤独,所以我们相依为命.
他们说,你为什么写那么多古怪的话?因为我不想别人知道,我现在也和你一样,没有人知道我的事,可是我没有人陪着我说话,陪着我笑.
奶奶...想哭,这样的夏夜,你该会拿把竹扇给我赶蚊子了,我一个人许久了,想要你抱着我睡,可以给我讲故事唱儿歌.
奶奶,珺儿记得你的味道,干净的,清新的,发自皮肤皱褶里的身体味道,触及灵魂的滋味死了也不要忘.因为再失去那种味道,我就真的一贫如洗了.
其实,因为你,我一直在努力,黑暗那么大,我那么小,你会心疼我的.在你身边,我从来不曾痛哭过,离开你之后,我也从来不曾撕心裂肺的哭洋过,没有了你,再也没有收容我的角落,我的脆弱不需要人看见.
时间未到,一切未知,其实我在这些未知里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