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老家的村支书打来电话,说城中村改造,村里要盖楼房,我家老宅前的那棵梧桐要伐掉,征求我的意见。我知道就是有意见也没有用了,只提出伐掉前回家看看。
这棵多年的梧桐树就要倒掉了,我能不心酸?记不清它有多大年纪了,只知道它伴着我长大,一直忠诚地守护我成长的家园。有多少个夏日中午,梧桐树底下是村子里最凉爽的地方,老人们拄着拐棍们来了,攀谈起世事的变化;女人们拿着针线来了,一边纳着鞋底,缝着补丁,一边谈论着新嫁来的媳妇、新考上的大学生;孩子们赤着脚丫、光着脊梁来了,围着梧桐树跑来跑去,任汗水湿透头发。晚饭过后,虽热气散尽,左邻右舍们仍习惯性地来到梧桐树底下,男人们热衷于谈国家大事,谈城乡变化,女人们继续谈着家庭、孩子,玩累的孩子们则在女人的怀中酣然入睡。家乡的梧桐树,你承载了几代人的幸福与痛苦的经历,聆听了多少人的悉心诉说,见证了村子由穷到富、由乱到治的曲折过程,任岁月在你沧桑的躯干上留下一道道疤痕,任风雨打掉你无数枝叶,仍巍然不动,茁壮成长。在无声无息中,老梧桐树俨然成为村里的长者,成为村民的寄托。
驱车往家赶着,又回味起咂梧桐花沁人心脾的甘甜。每当梧桐花投向大地的怀抱,村里的孩子们便迎来了企盼已久的“佳肴”,争着抢着脱去花帽,把那一片洁净放进嘴里,蜜一样的甘甜让孩子们笑开了花。这些年,村子富了,谁家的孩子都伴着大白兔、金丝猴、果冻布丁,梧桐花早已无人问津。但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梧桐花的甘甜岂止是这些糖果所能比拟的。
老家不远,很快便驶入村中心大街。塔吊林立、机器轰鸣,许多见 证我成长的梧桐树、白杨树、槐树伴着电锯刺耳的尖叫,訇然倒下。新农村、新楼房,伴着城市化的进程,很快就要迎接不知所措的村民。无助的村民,面对相伴多年的参天大树,没有悲伤,没有落泪,毕竟,城市般的生活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
一群壮汉已围住我家老宅旁那棵老梧桐树,只待一声令下,一个古老的生命就会在瞬间结束。我没敢看不去,带着一些忧伤、一些遗憾,驱车而去。
已是初秋,今年的梧桐叶还没有变黄,就要在这样一种人为的力量之下,悄然枯萎。老梧桐树庞大的躯干,也许还有些用处,不过,这个村的新气象、新变化,已与其无关。我在想,住进新楼房的村民们,会不会像城市里的居民那样,没有梧桐树的依托,不相往来,渐行渐远,走向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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