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文学〓以尼玛神地(不知道全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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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尼玛神地
文/李秋沅
引子
公元2100年,图门滩西北以尼玛沙漠,历史学家薛旭带领他的考古队向沙漠腹地、传说中的以尼玛神秘古城前进。一场大沙暴将这队人马困住了,沙暴停息后,他们迷失了方向。半个月后,淡水与食物几近竭尽,薛旭独自外出寻找水源,从此再无踪影。三天后,考古队获救,可薛旭却再也没能回到队伍中来,这是发生在以尼玛沙漠的又一起神秘失踪事件……
第一章 图门滩的呼唤
(一)
她身上隐隐散发着水生植物的幽香,清冽而悠远,缠缠绵绵地沁入四周。我深深吸了口
气,一阵眩晕。
“去图门滩吧,你该去了。”她的嗓音轻柔,若烟似雾,充盈着我的耳,幽幽地往我心底
去。
听见“图门滩”这几个字,我的心突然像被人揪了一把。
她从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中国地理大全》,翻开其中的一页,递过来,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们,一起去吧。”
我默默从她手中接过书,细细看着书页上古代神殿的摄影图片。我的呼吸急促起来。这神殿,似曾相识。我似乎什么时候去过那里?而那记忆久远得几近虚幻。
“我,去过这里!”我指着图片,脱口而出。
“哦?”她拿回了《中国地理大全》,轻而缓慢地说,“图门滩,是最近才对游客开放的。你确定去过?”她的眼神深邃而迷离,我看着她的眼,思绪坠入她黑色的眼眸中。
我不能确定,头有点儿晕。重新拿过《中国地理大全》,我凑近了看图。如此熟悉!如此熟悉!我的心又一次被揪紧了,眼前模糊起来,一股无以名状的哀伤袭上心来。
“我们去吧,一起去。”我合上书页,肯定地说。
“嗯。”
她叫江离。三天前我与她在书店里重逢。
当时,我正在书店翻看着一本关于心灵感应的书。我太想念父亲了。他是位历史学家,十年前,在我八岁时,他在赴以尼玛沙漠考古途中失踪。我从不相信他已离去。我总觉得他还在某个地方,我所未知的地方,等着我。我从未放弃找寻一切可以与他沟通的渠道。我查阅了许许多多灵媒方面的书籍,每天晚上,我都祈祷着他能入梦。可这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我做过许许多多离奇古怪的梦,但在梦中,始终没有他。
就在那天,在书店里,一袭白衣的江离,突然走到我的面前,轻声对我说:“那些书,怎么能信?”她静静地看着我,对我笑了笑。
“我们许久不见了。”她看了眼我胸前的迦陵频伽护身符,抬起眼,对我说着,她的话语仿佛来自遥远的另一个时空。我陷入困惑之中。
“你忘了吗,很久以前,我们就认识了。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我是江离。”
我苦苦思索,江离、江离……她的眉目、她的声音、她的气息,是如此熟悉,她是我的熟人吗?老熟人?
我的脑子一片混沌。
我时常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在父亲离开后,那些梦境出现得更加频繁。
我时常梦见一位白衣女子,我竭力想看清楚她,可她的面容却模糊难辨。她教会我识别某种古老的文字,文字的诉说令我豪情澎湃又忧伤不已。在梦中,我居然知道自己在做梦,我提醒着自己:记住,记住,记住这一切。但是,当我醒来后,梦中所读的文字,却像云雾般从记忆中逃逸,杳无踪影。
我还曾无数次地梦见一位征战沙场的白衣将军。我梦见血色斜阳残照,战场上一片荒凉寂寥,尸陈遍野,荒草摇曳风中,尘土迷蒙。白衣将军浑身是血,孤身一人,骑上马,狂吼一声,拖着长戟,杀入敌阵,数十只长矛从四面八方刺向他的身躯,血溅四野……梦境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现。
我时常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是梦境严重干扰了我对现实的记忆?还是我在梦中重现我所遗忘的记忆?
“兰馨……这是薛老师的。”她递给我一沓边沿泛黄的手稿,用棉线装订。
以尼玛神地探秘》。是父亲的手稿!怎么在她手里?
“前一阵子,研究所扩建翻修,翻出了几十箱旧资料。薛老师十几年前的旧资料也给翻了出来。原本都要清理掉的,我把老师的这份手稿要了过来,四处打听,才和你母亲联系上。你们搬家了……”
“嗯。”
我记起了!她曾是父亲工作过的考古研究所里的助手。如今的她还是那么美丽,岁月飞逝,只给她的眼眸添上几抹深邃与沉静。父亲失踪后,她还陪着母亲去了趟图门滩,后来彼此就便断了联系。
夜晚,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难眠。身上的迦陵频伽护身符,时不时磕碰着我的胸口。这是父亲留给我的,一直在我的脖上挂着。它似木非木,有着金属般森冷的光泽,散发着木的芬芳。
墙上的时钟指针不屈不挠地前行,滴答……滴答……滴答……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我索性起身,从床头书架上抽出父亲最后的手稿《以尼玛神地探秘》。
“可以确认的是,图门滩与传说中的以尼玛神地联系紧密。传说中,以尼玛神地是离神最近的地方,它的主人是木雅人。木雅族是个神秘的民族,有着自己的文字,曾经创造了极高的文明。在北方漠狼族入侵后不到二十年,木雅人神秘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木雅人的璀璨文明和繁华的以尼玛城。”
一阵困意袭来。文字模糊起来……
蒙胧中,文字快速转化为《中国地理大全》图门滩的照片,夕阳余晖映照下荒废的神殿、图门江水无动于衷地蜿蜒穿越荒凉的图门滩、图门滩白衣老人若有所思的凝视……我似乎被魇住了。
“归来……归来……归来。”我能感应到图门滩神秘而不可抗拒的呼唤。我长吁了口气,仿佛早已知晓。我向梦幻中的图片伸出手去,却仿佛真的触摸到了图门滩上粗糙的沙砾。一束耀眼的光线从头顶罩下,令人眩目,我闭上眼。我听见了一只鸟儿高鸣,清越的鸟鸣曼妙如歌,却又透着渗人肺腑的悲凉。
“记住了吗?记住……”有隐秘的耳语声。
……
我惊醒过来。原来是一场梦。日光穿过窗帘缝,亮晃晃地落在我的脸上。父亲的《以尼玛神地探秘》滑落床下。我转头,躲开晨光的照射。梦中的鸟鸣是如此真切,那悲鸣声烙在我的心上,令我惆怅不已。
我将《以尼玛神地探秘》放入行李包里。
临行前,我给母亲去了个电话。
“我要出门走走。”
“你是去……图门滩吧?”电话那头,母亲的口气平静得让我吃惊,“江离找过我了。”
我吸了吸鼻子,长吁了口气,江离告诉母亲了?
“是的。”我豁出去了,“那地方不去,我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
那头,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我知道,迟早的事。”母亲的冷静,反倒令我心疼。
“妈,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去,我会再……考虑一下的。”我心软了。
“去吧。拦不住你的,迟早的事……”母亲幽幽地叹了口气,挂断电话。
嘟嘟嘟……我手持电话,久久放不下。听筒里的忙音一下下撞击着我的耳膜,我的心抽搐着,碎成一片片。
(二)
与江离相约机场见,我提前到了。
机场的旋转门入口处,一群群提着行李的旅人走出,又一群群旅人进入。旋转门周而复始地旋转着,无动于衷,无始无终。
我坐着,茫然地看着旋转的门,看着人群涌进涌出,忽然有股异样的感觉。这莽莽红尘,人来人往,谁在一旁冷眼观看?想到此,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百般聊赖,我从行李包里掏出了父亲的手稿。
“图门滩神殿的发现,纯属偶然。农民在垦荒时,无意中碰到一块硬物,往下深挖时居然出现了类似建筑物的墙体轮廓。当地人不敢贸然再往下挖掘了。我匆匆离开在医院待产的妻,专程赶去。挖掘的结果令人惊叹。这是一座崩塌的古代神殿遗址。神殿毁坏严重,仅留下断壁残垣。殿内壁画保留完好,色彩斑斓、精美绝伦,可一见天光,那壁画的色彩立刻褪色剥落。
“挖掘出的文物中,最吸引人的,是迦陵频伽黑木匣子,匣子正面所绘的迦陵频伽,袒胸露臂,羽毛绚丽,头戴如意宝冠,背上两翼舒展,栩栩如生。迦陵频伽的形象最早出现在北魏的石刻上,唐代敦煌壁画以及铜镜也多见其造型。它与神殿有什么联系吗?我与助手小离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匣。一股奇异的芬芳自匣内传出,奇香入骨,可定睛一看,匣内却空无一物!
“木匣底部也镌刻着彩绘迦陵频伽,色彩鲜艳。随着暴露在空气中的时间变长,迦陵频伽的图纹色彩迅速褪色、淡去、消逝,当它的双翼、头部、胸部轮廓相继隐褪时,剩下尚未隐褪的纹路组合成一组奇异的图案,图纹以奇怪的规律排列着,似隐匿着某种文字,却辨认不清。不出几秒,那奇异的纹路消逝,如同荒漠中的水汽蒸发,幸好,我将它拍了下来……”
我看着这两张照片,异样的感觉突然传遍全身。我正发着愣,江离来了,她在阳光下,眯起眼望着我,眼睛的色泽在阳光下淡成了眼眸却明媚清澈如同少年。
十几年前,父亲在考察以尼玛神地时失踪。十几年后,“我”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来到以尼玛神地,原来“我”的身上蕴含着惊天的秘密,“我”就是以尼玛神地复兴的关键。。。。。
(一)
我是谁?
谁在呼唤我?
我是人?是鸟?是神?
我是兰馨?是兰若?
似是而非。
现在,我分明是只迦陵频伽。是的,长着翅膀,有着人的身体与面容的神鸟。
我是木雅国都城以尼玛神地的迦陵频伽,神赐给以尼玛的保护者。我来自神山雪域,生命无始无终。我的心湿身山上寒冰凝成的,无情亦无欲。
我守护着以尼玛神地。那儿,天蓝水清,云缠雾绕,群山叠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水生薄荷、睡莲叶的清香。源自神山雪域的元河,贯穿其间。
元河边,有座巍峨的白色宫殿,这就是木雅王宫殿。
那天,神山血狼想偷盗雪兰,被以尼玛神子,雷,一箭射落,坠入人间。雷一路从神山追逐到以尼玛。雷被以尼玛迷住了,居然不想再回神山。
“雷,你不属于这里,回去。没有以尼玛神的应许,不得擅自离开神山。否则会受惩罚的。”我警告他。
“不,我要留下来。”
我皱起眉。我不知道,等待的雷,将是怎样的惩罚。
“雷,如果你非要留下,你的遵守人神的规则。”
“明白。”
“你是神之子,不能用神力干涉人间之事。能做到吗?”
“能。”
“如果你干涉人间之事,你将给人间引来大灾难,你也再不能为神。” “我不会的。”
“你将在人类的躯壳内待上百年。百年后,你才能离开。”
我看见,泪花身为一个婴儿酣睡在花篮中,顺着元河而下。
木雅王宫的仕女们,将花篮捞了起来,将花篮里的雷,交给木雅王美丽的次妃萧夫人。
“大王,这是神赐我们的儿子。给他取个名吧。”
“他从元河而来,就叫他元河吧。”木雅王得贤说。
“嗯。”
雷皱了皱眉,挥动粉嫩粉嫩的小手,哭了几声,表示抗议。
“雷,接受吧,现在你是人,应该有人的名字。”我隐身在木雅王头顶的梁上,嘎嘎笑着对他说。
雷听从了我的话,接受了他的新名字。从此以后,他将作为木雅王的养子,在以尼玛成长。
萧夫人收养雷后不久,便有了身孕。一年后,兰若出生。兰若出生时,通体异香,以尼玛全城上下,突然飘起淡淡的兰草幽香。
“这位公主,能给以尼玛带来芳香啊。”
从此,兰若也被木雅人称为“以尼玛芬芳”。木雅王次妃萧夫人,本是中原女子,精通汉文,擅观天相,有异能。当时,所有从西域传来的典籍经文,必经以尼玛,在至汉人之地。萧妃建议木雅人应该有自己的藏书,自己的文字。木雅王得贤接受了萧妃的建议,依照汉字,创造了木雅文。木雅王设置专司将来自西域的大量经文翻译为木雅文,同时,组织学士,为木雅修史编书。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木雅大典》。
十五年过去了。元河和兰若都已长大。
元河和兰若,再萧夫人的精心指导下,学习木雅文,熟悉汉典、音律,渐渐长大。
“元河、兰若,知道为什么木雅人要有自己的文字吗?”
“不知道。”
“文字,承载着一族人的精神气脉。有了自己的文字、典籍,即使木雅人消亡了,精神力量依旧能传承下去。木雅人离神最近,远有比他族更优越的天赋。只要木雅人的精神气脉不绝,必有一天,木雅人将一统天下。”
萧夫人为编篡木雅藏书,耗尽心血,在完成《木雅大典》后不久,便突然患病,缠绵病榻。
“《木雅大典》内含天机。天极泄露,我此番难逃一死。木雅国不久必有大难。恳请大王务必依从我的心愿,将我葬于以尼玛与神山的交界处,远离木雅王陵。将《木雅大典》千册随我下葬。”
木雅王一一依从,同时下葬的,还有数不胜数的木雅宝藏。
小妇人所言果真应验,西方漠狼族新王天极,嗜血凶残,即位不到两年,便开始征战,矛头直指木雅国。
(二)
“迦陵频伽,漠狼王天极,是神山血狼化身,凶狠残暴。
他逃不了的,我要亲手宰了他。”身着盔甲,英姿勃勃的雷对我说。嗬,我又忘了,我的雷,现在是木雅王的养子元河,木雅国最英勇的武将。
他也忘了,这是在人间。在人间,不如愿事十之八九啊。我笑了,将目光穿越尘世,探入天外的盘古天,我再看见了那即将来临的一幕。但是我不能将结果说出来。
我只能提醒他:“雷,兰若公主将有喜事了。别离开她。”
“是吗?”他开怀地笑了,“我不会离开她的。”
蓝若是多美好的女子啊。他的双眸,清澈纯净;她的笑容,温柔美丽,足以融化深山上最冷的寒冰。她的美貌和聪慧,闻明远近。我多么希望,这么美好的女子,永远都能远离凶恶残暴,远离阴险与黑暗。
“元河哥哥,你还不快去。父王找你呢。你在这儿,看着顶上的梁做什么?”一袭白衣的兰若莫名其妙地抬眼看了看宫殿顶上的梁。我嘎嘎偷笑着。她看不见我,他们,全都看不见我。凡人,怎么能看得见我呢?我朝雷眨了眨眼,他却没看见。兰若来了,他的眼里就只有她了。嘿!这个家伙!我随雷到了王宫殿前,盘旋在兰若公主头上。
就在那儿,雷将被木雅王得贤封为统领三军的大将军,带领木雅勇士们抵抗漠狼入侵。
“我的王,我将永远忠于您,终于以尼玛神地。”雷对木雅王说,目光却深情地凝视着得贤王身旁的兰若公主。
雷的身后,威风凛凛的白衣木雅骑兵列队,齐刷刷一致跪倒齐声高呼,震撼天地:
“神赐圣土,富饶之邦,
与神同在,赐我刚强,
以我身躯,慰我家园。”
我不想听了,扑棱着只帮赶紧飞走。
这些鲜活勇敢的人,在战争结束后,还能回来吗?
(三)
“得离开了。”雷有点沮丧。
“嗯,你得走了。”我吸了吸鼻子,他得征战,“这次战役,将异常惨烈,记住,雷,你只能作为人间的元河将军去打仗,不能用神力!”我再次警告他。
“嗯,知道。”雷心不在焉,低着头噼啪压着粗大的指关节,突然抬起眼,看着我,“我不怕死,我也死不了。但我舍不得离开兰若。你说,他会不会出事?我心里怎么这么不安呢。”雷局促不安地问我。
“她会有喜事的。”我肯定地说。
“迦陵频伽,我喜欢她呢。”雷赧然一笑。
“什么是。。。。喜欢?”我歪着脑袋,苦思冥想。
“哦,我忘了,你是迦陵频伽,你的心是神山上的冰,你没有感情。”他笑了。
我吸了吸鼻子。当我想不明白时,我只能吸吸鼻子。
“好吧,既然你喜欢她,为什么不告诉她呢。现在就去,告诉她。”
“我。。。说不出口。”
我看着雷,又吸了吸鼻子。
雷把自己关进屋里一天一夜。
出来时,他面色苍白,手握着一枚迦陵频伽护身符。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我明白了,他耗费了大半的神力雕出了这枚护身符。带着这枚护身符,兰若对死亡的耐受力,将超出常人十倍,但反过来说,如果兰若真遇到不测,也得经历十倍于常人的痛苦,才会结束生命。
“雷!失去神力,将在不能恢复!”我提醒他。
“我愿意,他不是别人,她是我的兰若。”雷虚弱地说。
“你这么做,对兰若未必好呢。”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他不听我的,拖着虚弱的步伐走开了。
雷为兰若带上了迦陵频伽护身符。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点儿。”雷满含忧伤地看着兰若,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毅然转身离开。
“元河哥哥,你也要,保重。好好地。。。”兰若追上前去,伸出双臂从背后轻轻环住雷,将脸紧紧贴在雷厚实温热的背上,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嗯。”
兰若抬起泪眼迷蒙的双眸,最后看了雷,松了手,转身,哭泣这掩面而去。
说啊,雷,追上她,告诉她!我隐身在雷的肩上,用翅膀拍打着他的脑袋。
勒紧抿双唇,捏紧拳,转过身,看着兰若远去的背影,伫立良久。
“等我打了胜仗回来,再告诉她。”他对我说。
我叹了口气,扑棱着翅膀,飞上云霄。雷率领三万军队拼死对抗着漠狼龙天大将的十万大军。战事极为惨烈。而木雅国首府以尼玛,也危机重重。漠狼王亲自挂帅,围城三月。天降大雨,河水暴涨,漠狼人筑拦河坝引河水灌城,城内百姓被淹,情况紧急。又过了一个月,因河水久灌,城墙即将溃塌。
漠狼王派木雅裔将军木海招降。他带来了漠狼王的口信。
“漠狼王已仰慕兰若公主已久,如果木雅王愿向漠狼称臣,将兰若公主许配给漠狼王做次妃,漠狼人将立刻撤兵。”
“岂有此理!堂堂木雅国公主,下嫁到漠狼蛮子为次妃?天极欺人太甚!”木雅王暴怒。
城内百姓的号哭声像针戳进兰若的心里。兰若低首沉思片刻,便做出自己的决定。
抹香膏,披霓裳,戴金冠,兰若公主在漠狼国美髯将军木海的守护下缓步迈出宫门。
即将出城门,兰若突然止步,久久凝望远方茫茫黄沙的尽头。
时辰已到,漠狼国美髯将军木海催促再三。
“公主请。。。”木海将军示意兰若上车。
兰若茫然回望。木雅王掩面转身。兰若最年幼的弟弟愿贤公子抱住她的腿不让她走。送行的仕女跪地,哭声一片。
她毅然转身,蒙上雪白的面纱,乘舆绝尘而去。
(四)
雷回来了。三万大军,仅余十分之一,而漠狼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雷胜利归来,得到的却是兰若公主和亲,木雅对漠狼俯首称臣的消息。
以尼玛物是人非。
“我无能,保护不了木雅,连兰若,都保护不了。。。。。”
“雷,这是天意。你无能为力。”我对他说。
雷沉默着。
“雷,别这样。。。”他这副样子,连石头人看了都要难过吧。可我不知道,什么是难过。我是来自雪域的迦陵频伽,我会唱最美的歌,跳最美的舞,可我却不知道,什么是难过。
雷突然拿起手中的短剑,狠狠向自己心口戳去。他的胸口,立刻殷红一片,鲜血从创口涌出,染红了木枝。可瞬间,那创口便自行复合。雷痛苦地将剑拔出,再狠狠地扎入。创口更深,我看见,创口深处,鲜红的心已破碎。接着,窗口迅速复原,雷的身体,完好无损。
“雷!冷静点。你死不了的,你是神!你得在人的躯壳里待足百年。”我木然地看着他。
他发出一声悲号,仰望天空。
木雅王德贤,忧思过度,不久便去世了。新王愿恭继位。愿恭是兰若的同父异母兄长,天性懦弱无能。他听信谗言,排挤贤良,重用奸人,木雅国元气大伤,慢慢地走向衰败。
元河大将军牢记自己对先王德贤的承诺,一心辅佐愿恭。但愿恭嫉妒雷的勇猛与才干,反倒有意疏远他。
在漠狼国的兰若备受漠狼王宠爱,次年产下王子莫也。木雅王德贤死后,漠狼王见新王昏庸,木雅国力衰退,便时常借机挑衅。与此同时,漠狼人相继攻破南方炎火族、南方高阳族,并将两族人悉数灭绝。
漠狼王天极野心勃勃,找了个莫须有的借口,撕毁与木雅的不战协议,再次将屠刀指向木雅人。
“大王言而无信。不是说好了,不再出兵以尼玛吗?”兰若面色苍白,闯上殿堂。
“夫人!”美髯将军木海急忙上前,挡住兰若。兰若目光冰冷地瞥了他一眼。木海尴尬地回避她的目光。
“大王!恳请信守承诺!”兰若屹立不动。
“兰若,你现在的身份是漠狼王妃!应以漠狼为重!木雅王愿恭懦弱无能,可惜了木雅国的大好疆土。木雅归于漠狼,这是天意,谁也阻挡不了!兰若,下去。”漠狼王天极尽量克制住怒火,蹙着眉,看着他最宠爱的王妃兰若。
“大王,恳请,下令退兵。”兰若的唇颤抖着,倔犟地直视天极。
“如果,我不答应呢?”
“离开以尼玛前,父王曾吩咐兰若,木雅与漠狼,自此为一家,同室不操戈,兰若当为两国安定而献身。如今大王执意出兵,兰若却无力阻拦,愧对父王。唯有一死。”
天极看着兰若,目光锐利而冰冷。
兰若长吸口气,面如冰霜,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并短剑。
兰若闭眼,将剑往脖上一横。兰若脖上的迦陵频伽护身符,泛着幽冷神秘的光。
“兰若!”
从护身符上闪出一道幽冷的青光,挡住了剑刃,兰若手上的剑只在脖上划了道浅口子。兰若看着天极,决绝而倔犟。
天极面色铁青,再也不看兰若一眼,离席而去。
漠狼王挥师东征,攻占木雅国。
(五)
漠狼王有备而来,兵马粮草充足,而木雅周边的临国均已被漠狼所灭,如瓮中之鳖。
木雅国丧失半数之地。愿恭王心惊胆颤。木雅元河将军在前方苦苦抵抗,而后方黑河将军、白河将军守护的城池,却频频失守。木雅首府以尼玛危在旦夕。元河将军被召回师,守卫以尼玛,将与漠狼决一死战。
“降吧?”
“降!”愿恭身边的白河将军、黑河将军异口同声。
“不能降!大王,漠狼族,嗜血凶残,所经之处,枯骨遍地。西方流沙族、南方炎火族、东方高阳族,降了之后,无一不全族覆没于漠狼的屠刀之下。如今,还未到弹尽粮绝的境地!拼死一搏,尚有希望,岂能就此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大王!您忘了,先王遗训?! ‘神赐木雅,誓死守卫,存亡与共!’”元河将军眼含热泪,直视愿恭。
白河将军、黑河将军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愿恭王犹豫地支持了元河将军。以尼玛危险!愿恭王派出信使,给远在漠狼国的兰若捎去口信,恳求援助。
“雷,知道愿恭王让兰若做什么吗?”
“不知道。”
“他命兰若毒杀漠狼王天极!”
“迦陵频伽!你看得到结果,告诉我!兰若会做吗?”
“会的。”我犹豫良久,吐出天机。
“结果如何!”
我闭上眼。我不能再多说了。
“迦陵频伽!说吧,迦陵频伽!就求你这一回了!说吧!兰若会后危险吗?”
“如果我说了,你发誓,顺应天意,不得用神力改变人间的事!”
“我发誓。”
“你自己看吧。。。。”我把天幕借给他,让他自己看盘古田里的映像。
我看见类的脸色渐渐刷白,呼吸急促,他的拳紧紧握紧,痛苦地发出号叫。
“不!不能这样!不能!”他跨上坐骑,飞驰而去。
“雷,你想做什么?记住神山的禁忌!不得干涉人间事!雷!醒醒!你是神山的雷!你发过誓的!”
雷毫不理会,疯狂而绝望地策马往前狂奔。守城的卫士目瞪口呆地看着主帅骑马往漠狼的营地狂奔而去。漠狼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已从漠狼人的重重包围杀出一条血路,越过营地,一路前往漠狼国王宫的方向奔去。
他疯了吗!
“雷!停下来!”我惊慌失措。突然发现,前方出现一条从天而至的滔滔大河。
“我要救兰若。”他喃喃地说,茫然地看着前方出现的大河。
“雷!我的儿子!停下!”河水咆哮着说。以尼玛神幻化成大河,阻止雷的疯狂行为,“擅自滞留人间,你已经错了,将神力借与兰若,令她忍受超出十倍的痛苦后才能解脱。这又是一错。神的宽容是有限度的,立刻回头!”
“不!父亲!”雷红着眼,痛苦地擂击着自己的头部,颓然跪地长号,“不!父亲!我怎么忍心!”
“该发生的,必如此发生。”
“为什么,是兰若?”
“不许试探神意!”
雷颓然下马,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我飞到他的胸前,想安慰他。
一滴豆大的泪珠,“啪嗒”从他的脸上滚落,恰巧落在我的胸口,渗入我的心底。他的泪沉甸甸的,打湿了我的冰心。
我吸了吸鼻子。
一阵难以忍受的痛感撕扯着我的心,比肉体的疼痛更甚。我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能感应类所感受的,这就是,所谓的难过吗?
(六)
我看到了那一幕。
漠狼王天极寝宫,一片狼藉。
天极七窍流血,怒目圆瞪,面色乌青地倒毙在地。地上,碧玉酒杯碎片四散,血红的残酒四溅。
兰若面无表情地端坐床前,束手就擒。
天极之死未能消除以尼玛的劫难。天极之弟天杲大权在握,逼迫天极正妃交出玉玺,篡位为王。天极死在木雅族兰若妃手里,天杲借口为王兄复仇,发誓“流尽木雅血,杀尽木雅人”。至于兰若,天杲王将她关入地牢,炮烙、断筋、断肢。。。。用尽酷刑折磨,却不让她死。
“她得活着,亲眼看我灭了木雅国!”
兰若生不如死。
漠狼王几十万大军逼近,木雅守军誓死抵抗。
攻占木雅白河城的是木雅裔的漠狼木海将军。白河城城主是兰若幼弟愿贤。白河将军临阵脱逃,副将木川临危受命,帅兵护城,木川是木海将军的同宗兄弟。木海将军亲自劝降。木川誓死不降,直至城破牺牲。白河城主,九岁的愿贤,宁死不降,当着木海的面,一头撞死在城墙前。穆海将军大受震撼,不忍杀城内百姓,顶着违抗王命的罪责,私自将城内百姓放出城去。自此,木海在无心滥杀木雅人,消极应战。
天杲暴怒,念在木海将军夫人、姐姐天心公主面上,才免了木海一死。
半年过去,木雅国重镇皆失,仅剩下元河将军死守这都城以尼玛。
久攻不下,天杲恼羞成怒,欲亲自挂帅出征,还不忘下令出征时,将地牢里血肉模糊的兰若提了出来,押上囚车同行。
“哈哈哈哈,就让这妖女亲眼看着我灭了木雅。然后,在剜了她的眼,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木海将军于心不忍,偷偷卖通地牢长官,在天杲临行前入牢探视。
一见兰若,木海便忍不住失声痛哭。
兰若手脚筋骨脱落,浑身血污,惨不忍睹。奄奄一息的兰若,听见有人近前,将睁开眼:
“木海将军,你怎么真么不爱惜自己?你这时候来看我,岂不白白被人抓了把柄!”
“公主。。。。”木雅哽咽难语,“木海早该来了,公主受苦了,木海无能。。。无力保护公主,保护无辜木雅百姓。”
“唉,木雅有此劫难。。。。天意啊。”兰若苍然泪下,“木海将军,兰若有事相求,望念在你我血脉里,同流着木雅血的分上,恳请将军应允!”
“公主尽管吩咐,木海万死不辞。”
“恳求将军和天心公主爱护小儿莫也,好生教导,别让他忘了自己的木雅血统。可惜,兰若还未亲自教他木雅文。。。”
“嗯!”
“我如今终于明白母亲大人修木雅史、撰写木雅典籍的良苦用心了。木雅国可亡、人可亡,可木雅气脉不可断!漠狼攻城后,我料到漠狼人必将国内藏书千册毁于一旦。幸好,母亲大人萧夫人墓葬内尚有一套完整的千册《木雅大典》。倘若萧夫人陵园遭劫,恳请将军务必保护萧夫人墓葬中的《木雅大典》!有了《木雅大典》,木雅人必能寻得前任气脉,不至于无本无根!木雅人,日后必有复兴之日!”
“嗯,记住了!”木海含泪点头。
“这样,我也放心了。将军快走吧!快走!”
“公主!”木海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丸黑色药丸,“公主,这是无常丹,服用后顷刻命绝,毫无痛苦。”木海的嘴角抽搐着,痛苦地低下头,将药丸递给兰若。
兰若惨然一笑:“谢谢将军。兰若不需要。我要清醒地承受亡国之痛。国已破碎,心之痛,比肉身的疼痛,胜于千万倍。我无力保护木雅子民这是我该受的。。。。”
“公主!”木海跪拜,泪流满面。
(七)
“兰若会和漠狼王天杲一起来。”我对雷说,“她伤得很重,可他们,还会继续折磨她的。”
雷从喉底发出一声沉重的哀号,如受了伤的兽般。
“我知道的,迦陵频伽,是我害了她,我应该去阻止她!我当初,就应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你是神,不能干涉人间的事!”
“不!我不想再听你这么说!”他烦躁地踱着步。
“雷!不要再纠缠人间的情感,这些都是虚幻。兰若必须经历这一切,她是人,她是木雅公主。这是她该承受的。雷!如果你触犯了深山的禁忌,用神力干涉人间之事,你将形神俱失,烟消云散。”
“不!”雷不再听我说话,踉跄地走开。
以尼玛城内,弹尽粮绝。
“把王宫拆了!做石器、木枪投掷!”愿恭惨白着脸下令。事到如今,胆小怯懦的他镇定下来,抱着必死之心,反倒无所畏惧了。
雷指挥将士,拼死抵抗。
城外,天杲将兰若押上行刑台,同时驱赶数万木雅无辜百姓至城墙下。
“愿恭!降不降?再不开城门,我把他们,一个个,通通杀光!哈哈哈哈!”天杲长刀举起,一个人头落地。
“杀!”一声令下,刀光剑影,一片血光。木雅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雷转身,冷峻地扫视着身后不足百人的的守城将士。
“记得你们的誓言吗?‘以我身躯,慰我家园!’”雷的声音,坚定而悲愤。
“以我身躯,慰我家园!”“以我身躯,慰我家园!”“以我身躯,慰我家园!”守城的将士呼号着,热泪盈眶。
(一)
悠长的梦境,却只在一瞬。
我睁大眼,凝神苦想。室外,一片大好的日光,透过窗棂撒进屋内。
父亲疲倦地看着我,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
“爸爸!”我向他伸出手去,拂去他额头的汗,“我……做了一个梦……”
“兰馨,那不是梦。你看到的是,是迦陵频伽的记忆。”
我打了个寒战。
“当光与芬芳重逢,便是木雅光复之日……,兰馨,随我来。”
父亲领我进了内室。室内,三面都是书架。上边,整齐地摆放满了古书。残缺发黄的纸页被父亲细心地修补完整。
“这是,《木雅大典》的部分残卷……”
父亲从中取出其中的《以尼玛哀歌》,翻开。
“那拥有人首的鸟啊,为以尼玛哀号吧……芬芳的执业,被砍断焚烧,连同那地里的根,都被恶人从土里刨起。流落异乡的断枝,却得以在异乡的园子里开花结果。千年后,那拥有人首的鸟将醒来。那人首的鸟儿啊,找到你的主人,找到以尼玛芬芳,一同回归,获得至尊荣誉……”
“那么,什么是‘以尼玛芬芳’?”
父亲合上书,看着我。
我的心咯一下。若有所悟。
“是我?”
“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你对木雅文、对神喻超乎寻常的感应;你对心语,无师自通;唯有你,拥有迦陵频伽的记忆。你是以尼玛神所挑选的人。”
“我……”我想起了那些梦境。
“实际上,你既是以尼玛之光——迦陵频伽Sati,也是以尼玛芬芳——兰馨。迦陵频伽Sati是你的灵魂,而以尼玛芬芳是你的身体。”
在父亲目光的注视下,我听见从内耳传来“咝咝”的耳鸣声,这声音由远及近,由弱至强,最后,成了尖锐的轰鸣声,若一道霹雳,从头至脚,将我劈成两半,我的意识轻飘飘地脱离了躯体,我看见,十年前图门滩神殿木匣开启的那一幕:
……
木匣被打开了,
“迦陵频伽。”有温柔之声轻轻唤我。
一道强烈的光线,落在我的心口。我被这道光线所吸引,如飞蛾扑火,向上飞起,向光飞去。我看见了,在耀眼的光线中,一袭白衣的兰若微笑看着我。她还是那么美,美得令人心痛。
我低头,看见一群人正忙碌地清理着图门滩神殿密室,清理着典籍残卷,那上面的文字,令他们困惑不已。我看见一位男子,愣愣地看着我栖身的黑匣子,里面已空无一物。
“迦陵频伽,随我来。”
兰若领着我来到了浓雾迷漫之地,在那儿,酣睡着一个初生的婴儿。
“雷?”我仿佛有看见了元河上躺在花篮里的雷,泪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有多久没看见雷了?九百九十九年?一千年?
嘘!不是他。兰若摇摇头。
哦,我忘了,他已化作黄沙。
“薛家初生的女儿薛兰馨,她的身体,是为你我准备的。她有我的血脉。
为我准备的身体?我将与她融合。而当我从火中重生时,灵与形再重新分离。将身体还给从死地归来的兰若?
“以尼玛芬芳?是一具拥有你血脉的……躯体?”
兰若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酣眠中的女婴。随即隐去。
“听着,这是以尼玛神的的话:来自雪地得到使者,当光与以尼玛芬芳重逢,她将从火中穿越死地,在地上,或至尊荣耀。”神喻如是说。
我的心一颤。一股不可遏制的力量将我向她牵引。一阵眩晕,我坠入黑暗中,四周是层层的黑暗,深深地,包裹着我。
……
伽陵频伽、兰馨?兰馨、迦陵频伽?
我不想醒来。悲哀的记忆,沉沉地压在我心上,令我悲痛难忍。现在,我知道我是谁了。我和雷一样,有了一具人的躯体,我有个人类的名字,叫“兰馨”。
我明白作为迦陵频伽的使命。当我的灵魂与躯体在火中分离,作为人的兰馨将由兰若代替,而作为神的迦陵频伽,将脱离人的躯体,重生。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
父亲的眼里,深如幽潭,犹豫、愧疚、期盼、悲怆……深藏其中。
我直视他的双眸。什么都不用多说了,我懂。
“我会的。”
父亲靠近我,俯下身,在我的额上,深深地吻了一下。
我闭上眼,泪珠缓缓地从眼角滚落。
(二)
夜半时分,我突然醒了过来,再也无法入眠。我起身,披了条围巾,走出木屋。江上的月,已从出生时暖暖的黄色,渐渐变了颜色,苍白清冷起来,高高悬于空中,向江中洒下若霜雪的银光。
我想起了刚踏进图门滩时,江月满盈,如今已渐成一弯银钩。月盈月亏,周而复始。无始无终,一如我的生命。抬眼望月,我似乎看到了自己,一次次地从火中重生,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在夜与昼的交会时分,我陷入冥思之中。我看见了雷的幻象,一袭白衣,眼眸深深。
“迦陵频伽。”他对我说,声音穿透悠远时空,“离开这里。”
“为什么阻止我?你不愿意重生为神,重返仙山?”
“不,不愿意。”
“为什么?”
“迦陵频伽,在远离人间的一千年来,我有足够的时间思考神山上、人世间发生的一切。我们都是神山上的棋子。看出来了吗,这一切,都在以尼玛神的操纵之下,不停地重复。你,死而复活,木雅被灭亡之后,重新振兴,而后,再由它去灭亡下一个国。周而复始,无始无终。如同神山上的日子。以尼玛神的棋盘就是人类无止境的欲望幻境,欲望不止,杀戮与争夺永无止息,这一切将不停地重复。
在死地等待千年的兰若,已经不是原来的兰若了。她的心被仇恨、背叛与鲜血浸满。复活后的兰若,将破解木雅人遗失的智慧,成为世界最有谋略最凶残的女王,由她开始新一轮的杀戮与征战……”
“什么?”
我极力睁开眼,向盘古天看去。而我却什么也看不清,盘古天被浓浓的雾气遮掩。
“迦陵频伽,无所不知的迦陵频伽,原来,你也有被蒙住眼睛的时候,呵呵呵。”雷惨然一笑,“我们,都是棋子,按以尼玛神的意愿走……他让我们不得干涉人间的事,实际上,是他,始终操纵着一切。兰若、你、我、还有漠狼……所有的人与神,都是他的棋子。”
“雷,你怎么看得到?”
“因为,现在的我,既非神山上的雷,也非人间的元河将军。我不留恋神山,亦不留恋人间。当我将自己化作黄沙时,也就突破了神山的禁锢。当禁锢突破时,还有谁能限制我的目光?”
一阵凌厉的风吹过,我打了个冷战。浓雾之上,忽然出现了一道,有奇异的白光自缝内涌出,像妖的眼睛窥探。
“跳出盘古天,迦陵频伽,向更高远处看,盘古天,时神主的棋盘、人间的欲望之境!”雷威严的声音似双无形的手,将我往上托起,越过盘古天的浓雾,向那片光飞去。
……
“迦陵频伽,无所不知的迦陵频伽,原来,你也有被蒙住眼睛的时候,呵呵呵。”雷惨然一笑,“我们,都是棋子,按以尼玛神的意愿走……他让我们不得干涉人间的事,实际上,是他,始终操纵着一切。兰若、你、我、还有漠狼……所有的人与神,都是他的棋子。”
“雷,你怎么看得到?”
“因为,现在的我,既非神山上的雷,也非人间的元河将军。我不留恋神山,亦不留恋人间。当我将自己化作黄沙时,也就突破了神山的禁锢。当禁锢突破时,还有谁能限制我的目光?”
一阵凌厉的风吹过,我打了个冷战。浓雾之上,忽然出现了一道,有奇异的白光自缝内涌出,像妖的眼睛窥探。
“跳出盘古天,迦陵频伽,向更高远处看,盘古天,时神主的棋盘、人间的欲望之境!”雷威严的声音似双无形的手,将我往上托起,越过盘古天的浓雾,向那片光飞去。
……
一片茫茫的雪域,静廖,空旷。
白衣的以尼玛神在对局,独自一人。
一颗白棋,被孤零零地抛弃至绝地。神沉思良久,手执黒子悬于棋盘之上,犹豫不决。
我的心一阵战栗。低首看那雪地上的棋盘。棋盘布局齐整,棋盘无底,幻象层层交织。我看见了千年前的那一幕:
……
漠狼王天极攻占木雅国。
深夜,以尼玛木雅王宫,木雅新王愿恭与心腹黑河将军、白河将军密谈。
“漠狼来势汹汹,以尼玛迟早都是他们的。我愿降,让出一半土地。”
“恐怕漠狼要的不止这些。”白河将军摇头。
“出让全部?做附属国?”
“不止……漠狼王天极,旨在灭族。你看到了,他是怎么对待高阳族与炎火族的。天极已放出口风,木雅就是下一个炎火、高阳。漠狼天极,对亡国之君从不手软。”
“现在,大王该为自己的后路考虑了。”
“大王,漠狼国天杲公子送来密柬。”黑河将军将密柬呈上。
愿恭读完信,蹙起眉。
“漠狼天杲公子有意与大王结盟。天杲公子答应,倘若大王能说服兰若公主除掉天极,助他登上王位,他将封大王为漠狼国右贤王。”
“也就是说,我把木雅国完全出让,换得个漠狼右贤王的封号?!”愿恭暴怒。
“大王息怒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难道大王愿意像高阳国与炎火国的君主一般,受蘸刑,碾做肉泥?”
愿恭的脸色刷地白了。
“兰若公主怎么办?”愿恭犹豫地说,“他能保证兰若的安全吗?”
“顾不得考虑兰若公主了。兰若和亲,已经不再是木雅的公主,而是大王的棋子,随时可弃。”
“倘若大王下令,兰若公主一定会做的……”
大殿里的长明灯亮着,在这片暧昧而平安的黄色光之中,我却感到了阵阵寒意。
“她是被自己的亲兄弟和漠狼人,一并送往死地的。”雷的话语,萦绕心间。我的双翅重如铅铸,枯骨遍体,焦黑的土地上,人烟荒芜。
……
“迦陵频伽,兰若复活,众国重新陷入纷争。最终结局,就是毁灭。离开这儿,记住,以尼玛神蒙住了你的眼,其实你也只是颗神山的棋子……”
我打了个激灵,从幻象中醒来。我依旧在江边,一轮红日初升,突破云层,向世间洒下玫瑰色的晨晖。雷的影像在这片温暖而动人的晨晖中渐渐淡薄、消逝。
(三)
我头疼欲裂,头顶风起云涌。
“兰馨,怎么一个人坐这儿?”
“爸爸,兰若如果复活,将带来新一轮的征战与杀戮,是吗?”
父亲的神色平静而冷峻。
“兰馨,征战是不可避免的。木雅人应该得到所该拥有的。这是神应育的。”
我的心一紧。
我仿佛又看见了神色上的棋盘,弃子散落一地。而这一切将从我身上开始,由我重新投入火里开始。我不禁战栗起来。
“爸爸,不!不能这样安排!”
“什么?”
“我要离开这里。”
我转身,欲走。
“兰馨,等一下。你现在想离开,已经晚了。”
我诧异地回过头。
“你是迦陵频伽,木雅人地迦陵频伽!你是兰若迦陵频伽护身符的主人!你是走不出图门滩的。”
我吸了吸鼻子,大踏步向前。父亲的声音,被我远远地抛在身后……
(四)
筋疲力尽,我走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当我发现自己重新又回到图门江边,当我远远看见滩上堆堆燃成灰烬的篝火时,我几乎崩溃了。
“雷!带我出去!你在哪里?!”我仰天痛哭,突然意识到什么,用尽全力,想扯下颈上的迦陵频伽挂饰,却惊恐地发现,它竟如生了根般嵌入我的胸口。我用手抠挖着胸口,抠出了一道道血痕,可那挂饰却纹丝不动,与我的血肉融为一体。
我取出行李包中的折叠短刀,对准胸口的迦陵频伽,闭上眼,心一横,狠狠刺去。血流如注,钻心的疼痛令我昏了过去。
......
“迦陵频伽,不要伤害你的身体!”恍惚中,我又听见了梦中温柔的声音。
我看见,一袭白衣的兰若伫立江上。
“迦陵频伽,带我回来。你承诺的,千年以前。”兰若的眼里,有我看不清的雾。
我吸了吸鼻子,犹豫地看着她。
“带我回来,我浑身是伤,远离木雅族人,孤零零一个人,在黄沙之下......”她走近我,有着与我一模一样的脸庞。
“瞧瞧,我就是你。把我带回来,让我回到你的躯体里。我将光复木雅,带领我的子民回到以尼玛。木雅国,将成为人世间最强盛的国家,所有外族人,再不敢轻视它,他们,要在它的脚下,哭泣,哀号,正如千年前,木雅人所承受的。”她眼里的温情被痛苦与哀伤所替代,寒冷如冰。
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木雅人所承受的苦难,将得到千倍的偿还。”
“兰若!不能这么做。”我吸了吸鼻子。
她看着我的眼睛,惨然一笑,缓缓揭开白色的纱袍。
一声惊呼,我闭上眼。我又看见了兰若在白色纱袍下遍体鳞伤、鲜血淋淋的身体。
“迦陵频伽,你忘了吗?我没忘,这一千年来,每时每刻,我都在重温着漠狼人对我的折磨。我亲眼看着我的国灭亡,心上的疼痛比身体的伤痛上千百倍。我等着你。等了一千年了。”
“兰若!我没忘,没忘......”我浑身颤抖地向前,想为她合上纱袍,“我,我......”我的心搐成一团,几乎要脱口而出,答应兰若的要求。
一阵黄沙扬起。沙砾如鞭,抽打着我裸露的臂膀。
“雷!我知道是你。别阻止我,雷!”兰若悲伤地掩面而泣,“木雅人所承受的苦难,怎能就此一笔勾销?”
沙尘呜咽着,打着旋,团团护住兰若。兰若的形象在沙尘中渐渐消失。
“迦陵频伽!回头!”雷的声音,从高空中响起。
“雷!我该怎么做?”
“离开!”
“怎么离开?”
“从火中重生,独自重生!忘了这一切,忘了我,忘了兰若!记住,你是迦陵频伽!自由无羁的迦陵频伽!不属于神山,不属于任何人,任何国,任何神!”
“怎么忘记?”我吸了吸鼻子。我的心狠狠疼了一下。如何能忘?
“投入火中,无喜无悲,无牵无挂......”
(五)
浓浓的暮霭包裹着图门滩,图门滩的篝火燃起来了。我端坐在篝火之中,面朝西北,传说中以尼玛神地的方向,看着我身边的火熊熊燃起。
在此之前,我父亲亲自为我喂下红色的木雅忘尘汤。
“喝了它,你就不疼了。”他含着泪,抚摸着我的头,抚摸着我被捆绑的双手。
“不,爸爸,我不喝。”我要清醒地感受,在遗忘来临前,“放开我的手。”
“不行......”
我直视他的双目。
“迦陵频伽,是无可束缚的。”
他在我的注视下,脸色刷地白了,嘴角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烈焰舔着我的身体,可我却已麻木。我茫然地看着篝火外的,穿着白衣、跪地的木雅人。我看见父亲低下头,默默祷告着。他们不知道,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我在火中旋转、上升,火舌舔噬着我的身躯,剧痛难忍,我发出凄厉的鸣叫,突然发现自己拥有了火的翅膀,火的身躯。
我来到了生与死的交界之地,那里,浓雾弥漫。
我看见,一身雪白的兰若,缓步走向我。
“迦陵频伽。”
她哀伤地看着我,不发一言。
我发出一声哀鸣,痛彻心髓。
“去吧,迦陵频伽。让这一切,结束......”雾气中,有低沉的声音传来。
兰若的身影在浓雾中战栗着。一团人形沙尘,旋转着,出现我们面前。那是雷那支离破碎的魂灵,慢慢地靠近兰若,拥着她一道往幽暗的死地走去,走去。
“雷!”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我看着他们,长吸口气,移开目光,仰望天空。在那里,千年前,我曾展翅翱翔。而现在,我将重新生出羽翅,无牵无绊,在遗忘之后。
我的灵魂在火中,轻轻飘起,身下,那具人的躯壳在火中,消失。热焰炽烤着我的灵魂,我能感觉到灵魂与新成形的人首鸟身所禁锢,心也渐渐坚硬。留在心底的那颗泪,若徒劳等待了千年的花儿般渐渐枯萎,枯萎......
雷,让我再最后感受一下你灵魂的温暖。我竭尽全力地靠近他,靠近他,接近他的灵魂。
“我会让这一切结束的,彻底,了结......”
我触碰到他的灵魂了,深沉而炽热,坦荡而执着(原文是“著”,这是错别字)。我的心底的那颗泪,滴落火中,“嗞”的一声,在无踪影。
“雷,再见......”
我在火中跳舞,我的心在火中渐渐坚硬,我的双翅,在火中渐渐丰满,我张开喉咙歌唱着,有着非人间的妙音......
我看见神山上一袭雪白长裳的以尼玛神,看着我,哀伤而孤寂。
我毅然展翅飞翔向神山更高远的天域飞去、飞去......
迦陵频伽已重生,无欲无爱,无悲无喜,无始无终,自由,无羁......
(后记)
以尼玛沙漠的神秘失踪事件,一直是个谜。
千余歌唱着灵歌的木雅人,在一位黑衣人的带领下,徒步迈向沙漠深处。他们再没有走出来,人们以各种方式猜测他们的去向,最后只能以神秘空间作出解释。
遥远的以尼玛沙漠,至今仍是个谜样的区域。图门滩考古发掘的木雅典籍,掀起了世界性的木雅文文化研究热潮。
但是,谁也无法完全破译木雅文。据说,破译之钥,就在以尼玛的黄沙之下。
以尼玛神地,始终牵引着人们的冥思。
.....
茫茫雪域,一袭白衣的以尼玛神面对棋盘,凝神沉思。
平静的面容下,有着最深沉的哀伤与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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