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八十一回:占旺相四美钓游鱼 奉严词两番入家塾
(2013-12-27 11:0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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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运气老爷坏心贾母见齐拿 |
分类: 凡批红楼梦稿 |
红楼梦第八十一回:占旺相四美钓游鱼 奉严词两番入家塾
黛玉见宝玉这个光景倒吓了一跳,问:“是怎么了?合谁怄了气了?”连问几声。宝玉哭的说不出话来。黛玉瞅着他,一会子问道:“到底是别人合你怄了气了,还是我得罪了你呢?”宝玉道:“都不是。”黛玉道:“那么着,为什么?”宝玉道:“我只想着,咱们大家早死早好,活着真真没有趣儿。”黛玉听了这话,更觉惊讶,道:“这是什么话?你又疯了?”宝玉道:“也并不是我发疯。我告诉你,你也更不伤心。前儿二姐姐回来的样子和那些话,你也都听见看见了。我记得咱们初结海棠社的时候,大家吟诗做东道,那时候何等热闹。如今几个知心知意的人多弄得四散。我要去告诉老太太,接二姐姐回来,谁知太太不依,倒说我呆,不多几时,你瞧瞧,园中光景,已经大变了。若再过几年,又不知怎么样了。由不得心里难受。”黛玉听了这番言语,渐渐的退至炕上,一言不发,叹了口气,便向里躺下去了。 凡:几句白描黛玉尚精彩。明写“炕上”与前八十回亦南亦北风格迥异。
紫鹃刚进茶来,见他两个这样,正在纳闷,只见袭人来道:“二爷在这里呢么,老太太那里叫呢。我估量着就是在这里。”黛玉听见是袭人,便欠身起来让坐。黛玉的两个眼圈儿已经哭的通红了。宝玉看见,道:“妹妹,我刚才说的,不过是些呆话,你也不用伤心,身子要紧,歇歇儿罢。老太太那边叫我,去看看就来。”说着,往外走了。袭人悄问黛玉道:“你两个人又为什么?”黛玉道:“他为他二姐姐伤心,我是刚才眼睛发痒揉的,并不为什么。”袭人忙跟了宝玉出来,各自散了。宝玉来到贾母那边,贾母却已经歇晌,只得回到怡红院。 到了午后,宝玉睡了中觉起来.甚觉无聊,呆呆闷坐。袭人道:“还不如还到园里逛逛,也省得闷出病来。”那宝玉便往外走了。
来至藕香榭来,远远的只见几个人,在蓼溆一带栏干上靠着,有几个小丫头蹲在地下找东西。宝玉轻轻的走在假山背后听着。只听一个说道:“看他洑上来不洑上来。”好似李纹的语音。一个笑道:“姐姐你别动,只管等着他横竖上来。”宝玉忍不住,拾了一块小砖头儿,往那水里一撂,“咕咚”一声。四个人多吓了一跳,道:“这是谁这么促狭?唬了我们一跳!”宝玉笑着从山子后直跳出来,笑道:“你们好乐啊!怎么不叫我一声儿?”探春道:“我就知道再不是别人,必是二哥哥这么淘气。没什么说的,你好好儿的赔我们的鱼罢。刚才一个鱼上来.刚刚儿的要钓着,叫你唬跑了。”宝玉笑道:“你们在这里玩,竟不找我,我还要罚你们呢。”大家笑了一回。
宝玉道:“咱们来钓鱼,占谁的运气好?看谁钓得着就是好运气,钓不着就是运气不好。咱们谁先钓?”探春便让李纹,李纹不肯。探春笑道:“这样就是我先钓。”便向宝玉说道:“二哥哥,你再赶走了我的鱼,我可不依了。”宝玉道:“这会子你只管钓罢。”探春把丝绳放下,没一会儿工夫,把竿一挑,往地下一撩,却是个活迸的杨叶窜儿。凡:杨叶窜儿,一种淡水小鱼,俗称窜条鱼,形状细长似杨柳叶。分布于全国各主要水系。把竿便递与李纹。李纹也把钓竿垂下,但觉丝儿一动,忙挑起来,却是个空钩子。又垂下去半晌,钩丝一动,又挑起来,还是空钩子。重垂下去一会儿,见苇片直沉下去,忙提起来,倒是一个二寸长的鲫瓜儿。凡:鲫瓜儿即鲫鱼,东北人称鲫瓜子。一种淡水鱼,体侧扁,头小,背脊隆起,俗称:喜头、鲫拐子(湖北),鲫瓜子(东北),河鲫鱼(上海),月鲫仔(广东);古称鰿、鲋、寒鲋。便把钓竿递与李绮,李绮接过钓竿儿,果然就钓了一个。然后岫烟来钓着了一个,将竿子递与探春,探春方递与宝玉。凡:岫烟将钓竿递与探春,由探春与宝玉,盖因亲兄妹不避忌也,有理有礼。宝玉道:“我是要做姜太公的。”便走下石矶,坐在池边钓起来。岂知那水里的鱼,看见人影儿,都躲了,宝玉抡着钓竿,等了半天,那钓丝儿动也不动。宝玉道:“我是个性儿急的人,他偏性儿慢,好鱼儿,快来罢,你也成全成全我呢。”说的四人多笑了。一言未了,只见钓丝微微一动。宝玉喜极,用力往上一兜,把钓竿往石上一碰,折作两段,丝也振断了,钩子也不知往那里去了。众人越发笑起来。探春道:“再没见象你这样卤人!”凡:卤,同鲁,鲁莽之意,宝玉称为“卤人”可发一笑。正说着,只见麝月跑来说:“二爷,老太太叫你呢。”便各自散回。
宝玉走到贾母房中,只见王夫人陪着贾母摸牌。宝玉看见无事,才把心放下了一半。贾母见他进来,便问道:“你前年那一次得病的时候,你觉得是怎么样?”宝玉道:“我记得得病的时候儿,好好的站着,倒象有人把我拦头一棍,疼的眼睛前头魆黑,满屋子里多是些青面獠牙,拿刀举棒的恶鬼。躺在炕上,就不知道什么了。到好的时候.又记得堂屋里一片金光,直照到我床上来,那些鬼多跑着躲避,就不见了。我的头也不疼了,心上也就清楚了。”贾母告诉王夫人道:“这个样儿也就差不多了。”
说着凤姐也进来了,见了贾母,又见了王夫人,方道:“老祖宗要问我什么?”贾母道:“你那年中了邪的时候儿,你还记得么?”凤姐儿笑道:“我也不很记得了。但觉自己身子不由自主,倒象有什么人拉拉扯扯,要我杀人。见什么拿什么,自己原觉很乏,只是不能住手。”贾母道:“好的时候儿呢?”凤姐道:“好的时候象空中有人说了几句话,却不记得说什么来。”贾母道:“这么看起来,竟是他了。这老东西这样坏心。”凤姐道:“怎么老太太想起我们的病来呢?”贾母道:“你问你太太去”王夫人说:“就是宝玉的干妈竟是个邪魔外道。如今闹破了,被锦衣卫拿住送入刑部监,要问死罪的了。前几天被人告发的。家也抄了,抄出一个匣子里面象牙刻的一男一女,不穿衣裳,光着身子的两个魔王。还有七根朱红绣花针。又有好些泥塑的煞神,几匣子闷香,空屋子里挂着一盏七星灯,灯下有几个草人,柜子里无数纸人儿。底下几篇小账,记着某家验过,应找银若干。得人银钱也不计其数。”凡:祖孙三代同在,王夫人说出“一男一女,不穿衣裳,光着身子的两个魔王”等语着实荒唐。
贾母道:“这是我疼宝玉,不疼环儿,竟给你们种了毒。”王夫人道:“这老货已经问了罪,不好叫他来对证。没有对证,赵姨娘那里肯认?事情又大,闹出来也不雅。等他自作自受,少不得要败露的。”贾母道:“你这话说的是。”遂吩咐鸳鸯等传饭。
只见玉钏儿走来对王夫人道:“老爷要找一件什么东西,请太太自己去找一找呢。”贾母道:“你去罢。”王夫人答应着,便留下凤姐儿伺候,自己退了出来。回至房中,贾政便问道: “我想起一件事来。宝玉这孩子天天放在园里,也不是事。生女儿不得济,还是别人家的人,生儿若不济,关系非浅。如今儒大太爷虽学问平常,还弹压的住,不至以颟顸了事。凡:颟顸,糊涂而马虎。我想宝玉闲着总不好,仍旧叫他家塾中读书去罢了。”王夫人道:“此话很是。”又说些闲话不提。
且说宝玉次日起来,梳洗已毕,小厮们传进话来,说:“老爷叫二爷说话。”宝玉忙整理了衣裳,来至贾政书房中,请了安,贾政道:“你近来作些什么功课?虽有几篇字,也算不得什么。就是做得几句诗词,也并不怎么样,有什么稀罕处?比如应试选举,到底以文章为主。自今日起,再不许做诗做对的了,单要习学八股文章。限你一年,若毫无长进,你也不用念书了,我也不愿有你这样的儿子了。”遂叫李贵来,说:“明儿一早,传焙茗跟了宝玉去收拾应念的书籍,一齐拿过来我看看。亲自送他到家学里去。”遂命宝玉:“去罢!明日早来见我。”
宝玉回到怡红院。袭人正在着急听信,见说取书,倒也喜欢。宝玉便嘱咐丫头们:“明日早早叫我,老爷要等着送我到家学里去呢。”袭人等答应了,同麝月两个倒替着醒了一夜。
次日一早,袭人便叫醒宝玉,梳洗了,传了焙茗在二门上伺候,拿着书籍等物。过贾政书房中来,先打听老爷过来了没有。小厮道,:“里边说梳洗呢。”宝玉听了,心里稍稍安顿,连忙到贾政这边来。恰好正着人来叫,宝玉便跟着进去。贾政又吩咐几句,带了宝玉,到家塾中来。代儒站起身来,贾政便向代儒请了安。代儒又问老太太安,宝玉过来也请了安。贾政道:“我今日自己送他来,因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到底要学个成人的举业,才是终身立身成名之事。如今他在家中,只是混闹。虽懂得几句诗词,也是胡诌乱道的;就是好了,也不过是风云月露,与一生的正事毫无关涉。”代儒道:“我看他相貌也还体面,灵性也还去得,为什么不念书,只是心野贪玩?”贾政道:“如今只求叫他讲习文章读,倘或不听教训,还求认真的教训,才不至有名无实,白耽误了他的一世。”说毕站起来,又作了一个揖,然后说了些闲话,才辞了出去。代儒送至门首,说:“老太太前替我问好请安罢。”贾政答应着,自己上车去了。 凡:对看《红楼梦》第78回,有“近日贾政年迈,名利大灰,然起初天性也是个诗酒放诞之人,因在子侄辈中,少不得规以正路。近见宝玉虽不读书,竟颇能解此,细评起来,也还不算十分玷辱了祖宗。就思及祖宗们,各各亦皆如此,虽有深精举业的,也不曾发迹过一个,看来此亦贾门之数。况母亲溺爱,遂也不强以举业逼他了”等语,再结合第75回贾赦之言,“想来咱们这样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萤火’,一日蟾宫折桂,方得扬眉吐气。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何必多费了工夫,反弄出书呆子来”。可见贾政行为的前后矛盾之处。
代儒回身进来,看见宝玉道:“我听见说你前儿有病,如今可大好了?”宝玉道:“大好了。”代儒道:“如今论起来,你可也该用功了。你父亲望你成人,恳切的很。你且把从前念过的书打头儿理一遍,每日早起理书,饭后写字,晌午讲书,念几遍文章就是了。”宝玉答应了“是”。回身坐下,不免四面一看。见昔时金荣辈不见了几个,又添了几个小学生,忽然想起秦钟来,心上凄然不乐,却不敢作声,代儒道:“今日头一天,早些放你家去。明日要讲书了。明日倒要你先讲一两章书我听,试试你近来的功课何如。”说的宝玉心中乱跳。欲知如何讲解,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