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依我看来,我二妹妹娟娃留洋归来最大的收获是从今往后无论置身何种境地,她都可以像硕鼠与蟑螂一样活下来,在狼藉与混乱的生活场景里画她心中的甜蜜东西。这一点是我绝对做不到。如果地面有一点点不清洁,或者说工具摆放凌乱,就会被我一口咬定对正在形成的某件服装作品设计有“糟糕的影响”,让我在事后有了足够的理由怪罪环境而不是我行将枯竭的心灵:
“喏,我早说过了要把那把破椅子拿开!它绽裂的海绵让我好受打击呀!”
或者是:
“快去把音乐关掉,它难听得让我想去死而不是做设计!”
哪怕现场清雅得像对一位智者先贤的追思会,我也免不也牢骚满腹,在工作室里走来走去,接接电话,吃吃东西,喝光了蜂蜜茶,然后依然对着图稿困惑。它不能太清淡,会让客人穿着它在人群里淹没,不能太浓烈,与客人有可能疲惫的神色混合起来有边缘之嫌。太规则了会没有特点客人不会买,太有特点了会令客人买了无处安放它的卓然。也许我很快会恍然大悟,丢下画笔冲着楼下助理喊话:
“你又在厨房里炖什么玩意儿?”
“你爱喝的山药猪蹄汤。”一个声音裹着厚厚的油花飘上来,略微有点葱香。
我讨厌设计这么风雅的衣服时闻到炖猪蹄的味道!我在心里对自已说。说归说,生活还是要继续,谁说不是吗?当然我也不会忘记在才思萎靡的此时冲楼下厨房补上一句:
“切记这回山药不要炖烂了哇!”
有一回,我又见娟娃在地面摊开一张巨大的白布,她光着脚在上面走来走去,歪着头端详着什么,时不时把调好的颜料东一笔西一画乱抹在上面。我急忙奔过去,歪着头瞅了好久,仔细想找出形状或规律,看了许久,发现它们没有形状,也没有规律,它们像一堆无辜的彩色的呕吐物。我问她:
“你在干什么?”
“我在画画,你不知道吗?”她着实不想理我。
其实我很理解她,如果我是她,我也不想在创作时理会身边这位身形丰腴、眼神呆滞的女人。我围着她和她的画布打转了几圈,耐不住又问:
“我知道你在画画,我是想知道你在画什么?这堆玩意儿是什么?!”
“你看不懂吗?”
“哦,它们八成是一只只刚出生的螃蟹对不对?是的,是一群还没来得及长成形貌的螃蟹,虽然它们更像一堆小狗的呕吐物,但是我(看在一母所生的份上)愿意相信它们是螃蟹————可爱的螃蟹!”
后来,我在她的尖叫中跑掉了。她“麻烦”我“滚开”,希望越远越好。我提着裙子急急往楼上跑,还不忘了扭过头对她大声说:“早知画画会流行这种搞法,当年我就不缝衣服了,直接当一个画家更省事,成本还低!哎,就这么胡搞瞎搞,在纸上胡乱比划,你应该知道我最擅长呀!”
她不理会我顿悟后有多么的懊悔,自顾自画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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