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子刘亮写的悼念母亲的文字
 

问世间情为何物

刘  亮

离家之前，我不由自主去村子北面的沟峁里看看新增的那座新坟。

北方，零下十多度的天空下，黄土高原特有的梯田上，还覆盖着未融化的积雪。几十几棵光秃的柿子树上，无力的吊着许多被鸟啄过的柿子。不远处，如山的花圈格外刺目。此情此景，让我内疚、让我悲伤！

磕头之后，我独自一人斜倚在一棵古老的柿子树上，木然的看着这座新坟。最后一次见婆，是在四年前，那时候，婆的身体健康，至少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么快的离开我们，更没有想到,那次离别,竟然会是永别！

去年春节，我与未婚妻回老家，因时间仓促，没能去西安看望她老人家。在我的潜意识里，觉得婆的身体还很硬朗，明年回来，一定看看。带着这份侥幸心情，我还是不情愿的离开了家乡。

后来，我在六爸的空间里，看到了他的文章。知道婆对我未能看她非常在意，婆很失望，生气的说我是狼娃子。当时，婆期盼能见到我和未婚妻，还准备了见面礼。知道此事后，让我内疚了很长一段时间。

初夏，婆住院了，我从未想到会是一场大病。秋初，得到婆病重的消息，我很是着急，默默的祈祷她老人家能挺过这道坎。我因工作太忙，加上承担厂里的重要任务，请假很不方便。尽管如此，我依然怀有侥幸心里，等待过年回去看看。结果，距过年只有一个多月了，万万想不到的是，婆居然撒手人寰了！

收到哥给我发的信息，我情不自已，不停地啜泣。简单收拾行李，就匆匆踏上归途。

深夜近零点的时候，我赶回家了！

婆静静的躺在香火前，脸上盖着手帕，那个“婆”字，我没有叫出来，似乎本能的怕打扰婆的休息，不相信这是事实，磕头烧香后，静静的坐在婆的身旁。我知道，这是我们婆孙相处最后的时光了……。

此情此景，让我浮想联翩：小时读书时，冬天晚上总有婆那温暖的火炕；躺在床上，还有婆亲历的艰苦岁月的感人故事；每每跑到婆那里，总能吃到那些诱人的糖果；过年时，可口的团圆饭，还有一大家人幸福欢聚时的欢歌笑语……              

后半夜，屋子里静悄悄的。婆面前的蜡烛，在我的面前很快就模糊了，接着就是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

在旁边守孝的五爸，拿出一个小册子。里面有婆的身份证、老年卡等重要证件。五爸说，里面仅有一张照片，是亮亮的。婆一直带在身边，婆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应为我是陪婆生活时间最长的孙子之一。我去南方了，回家很少，比起其他孙子，与婆见面的机会很少。所以，我成了婆最想念的孙子。听到这儿，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跑到外面狠狠的哭了出来。怨恨自己在婆生前没有伺候她一天、怨恨自己心存的那些侥幸心理，使自己失去了与婆见面的机会。

伴随着阵阵哀乐，婆的躯体被慢慢的放在棺椁里面。看着亲人们忙活着给婆身上盖被子，一件一件，一层一层，直至棺材里放不下了。我站在一旁，却只是呆呆的看着婆的遗像，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知不觉流出来。盖棺后，奏哀乐。亲人烧纸。望着灵堂的那口棺材，我跪在亲人之间，终于低头放声大哭了。亲情难舍，血浓于水。婆的离去，撕扯着我的心！

大伯他们一直都很孝顺，在婆去世后，他们的眼睛一直都是浮肿的。婆的后事很风光，县级、市级有关领导以及父辈们的单位、同事、同学、朋友，都敬献了花圈。数量之多，规模之大，似乎附近不是很多。悼念的挽联挽幛，不计其数；县剧团的大戏，还有施放好长时间的焰火。

乡亲们谈的最多的，还是婆的为人。婆一生很争气，很勤劳。给我说的最多的，就是做人的道理。婆去世后的葬礼，可以说很是风光的。婆一生最看重的，不是财富，而是才智。她受尽千辛万苦，教育父辈读书做事，在我看来，她老人家享受这样的隆重葬礼，是应该的。在我心里，婆一生很伟大很伟大的。

按习俗，埋葬前围绕村子转一周。当经过婆居住了70多年的老宅时，晓丽姐、丽萍姐她们，一进院子就一直哭泣。因为老宅里，有我们这些孙辈们太多太多的回忆。

入土的时候，我和七爸还有刚哥，卖力的去墓穴把婆的棺材摆正。然后整理遗体，其间晓丽姐说了句：“婆的脸怎么是热的！”在她心里，婆也许仅仅只是睡着了。我把从婆院子里摘来苹果，放在婆的身旁，让婆在另一个世界，吃自己院子里的苹果。

前来卷墓的乡亲们很多很多，里三层外三层，他们一锨一锨卷土，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坟丘。随后，坟上插上很多很多花圈。众亲磕头、烧香、默哀。想想从此再也见不到婆了，我鼻子又是一阵酸痛。

送走婆后，我们大家庭合影。我还特意洗了个头。对我来说，这一刻很珍贵，要是每年大家都能聚在一起该多好。我想婆也一定是这样想的。生前婆总是说，要我不要惹父辈们生气，多去亲人们之间走走，和兄弟姐妹们常联系。我想如果我以后能呆在陕西，我想我会常去亲人家的。尤其是大伯二伯的年龄也大了，我得遵照婆的旨意，常看看他们。

一日饭间，六爸与我喝酒。他对我从小就一直抱有很大的希望。只是我不争气，很是愧疚。再加上心情很难过，我执意要喝。虽然我酒量不好，期间六爸说：以后回家过年，机会可能就少了，从此这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就再没除夕聚在一起的可能了。我想起刚刚离去的婆，突然间无限哀伤，哽咽得哭了出来。每年一家人聚在一起，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我骨子里深爱着这个大家庭。最近几年的除夕，很少在家过，但每次在除夕夜，我都会把自己喝的烂醉，喝着喝着就哭了。

临行前，我去了七爸家。高中三年，我都没去过，的确是不该。我知道七爸心里一直都惦记我的。记得那是2004年，我想当兵，很少求人的七爸，为我能够如愿，跑来跑去，看了人不少脸色。这次七爸对我没有了往日的严厉，还请我和哥哥去吃了顿饭，期间，七娘不断的给我夹菜，最后，他们还给我留了电话号码，叫我有事要对他们讲，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不要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听了他们的话语，让我失落的心瞬间感到无限的温暖。

时间紧促，没有去三伯家还有五爸家。

又要南下了！

摸摸家里的那只老猫，给家里那只不认识我的狗喂了骨头。
   去婆的房间上了一炷香，即将远行，再也不能在离别的时候说：“婆，我走了，您在家注意身体”。也不能得到那句“亮亮，路上小心些，在外面把你管好”的贴心叮嘱了。

晨六点，哥就起来送我去渭南车站，父母也跟了出来。

每次离家，最怕的一件事情，就是父母送我。最难说的一句话，就是：“大、妈，我走了”。每次远行前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会眼泪哗哗的。又怕他们看见，在外的这些年，我平均三年回来一次。父母皆已花甲，他们也希望我回到身边，我亦感觉不能再在外面飘泊了。而且，二老的身体也不怎么好，亲人们终会慢慢的老去。我本能的意识里，忽然有了在他们晚年多陪陪的冲动。

人生短暂，经历世间冷暖，才知道什么最值得珍惜，也才知道什么是真情！更不想在我的身上出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剧！百行孝为先，我想我也该回来了。

进站前，哥帮我买了早点。小时候，哥要去邻县读书或者出远门的时候，我都会偷偷的哭。现在每次送我，他也会流泪。

情同手足，骨肉相连！

南下的车子启动了，我像往常一样，去洗手间，关门，奔泪！

写不下去了，心情很乱很复杂……

                                        刘  亮

      2012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