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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那个夏天你热不热 作者：（网友）只说心里话
(2008-06-11 14:3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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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
那是1990年的事了，也许你早已忘记，就象你曾经为我们做过的许多事一样，是那么自然，那么天经地义。也许在你的心里，这些小事根本不值一提，但在我心里却是一片天一样。
那个夏天，太阳一点也不红，白亮亮的，烤得大地冒起了白烟，地里的庄稼都无精打采地低拉着头，河里清凉的水也不知去向，只留干枯的白森森的河床。你走在公路上，太阳在头顶上照着，背影弓成了一团，落在地上只是一个小点。你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顿，步履是那么缓慢沉重，地上的浮尘漫过了你的脚面，溅射到你的裤管上，你也不管不顾。
我知道你不想去掂那个脸，更何况这次是在自己晚辈面前，但你又不得不去。前一天晚上，你在床上叹气了一夜，怨恨自己没用，寻不着来钱的门路，害得娃们受罪，害得全家老小跟着受罪。娘也跟着你叹气，不停地劝慰你，说熬过了这一段时间就好了，等娃们毕业有了工作，再好好答谢那些帮过我们的好人，何况这是为咱娃的前途，咱不丢人，有些人想花这个钱还没这个机会。你还惦记东坡上的绿豆没有摘，黄崖脑上的红薯秧没有翻，一亩二分地的包谷这一向干得不成啥样子了，本来早都计划要去拾掇这些庄稼的，可为了弄娃的学费给耽搁了。
也许你不记得那天晚上和娘说的那些话了，却深刻在我的心里。在我们那座祖上传下了的土坯列架房里，根本不遮音，你和娘说的话句句传进我的耳朵里，象重槌擂在我的心坎上。你可能不知道，当时我非常自卑，恨自己为什么要去上学，如果和其他农村男孩子一样初中毕业就去打工，不但能自己混着管住衣食，而且还能给家里多少有些帮补，现在却成了你和娘的拖累，如果当时有个地缝我真想钻进去。
我清楚记得，那天你穿的是娘亲手为你缝制的对襟白洋布汗衫，下身是一条黑布裤子，把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这是你最体面的一身衣裳了，平时舍不得穿，现在为着要去见信用社的亲戚，才不得不穿上。你走出老远了，娘突然记起你没戴草帽，叫我跑着给你送去。我冲进白晃晃的太阳底下，脑门上的汗立即就象河水一样往下淌，整个人被塞进了蒸笼里一样。你朝我望了一眼，慢慢接过草帽，摆摆手叫我快回去，心痛我这个一直在学堂里长大，没吃过苦的嫩娃娃，眼睛里满是迷茫忧郁的神色。娘一个劲的小声祷告，希望你这次能贷上款，能卸掉悬了一个夏天的心思。
我知道，我们一直是你的骄傲，在人前抬头说话都底气十足。一个农民家庭出了两个大学生，这在十里八乡还是头一遭，在人们纷纷传扬和羡慕的神色里，你才觉得活出了人样，腰板挺直了，嘴角漾起了微笑。自从我和二哥相继考上县重点高中以后，我们家就在当地小有名气，人人见了你都要停下热情地说几句话，聊聊家常，言谈之间笑容满面，可一背过身，又为你担起忧来，一个在地里刨食吃的庄稼人，从那里弄钱供养两个大学生。你咬咬牙，发下誓愿，就是砸锅卖铁、拆房子卖瓦也要把我们盘出来。从此家里就没沾过荤腥，一年一头靠洗锅水和麦麸米糠养肥的猪卖了，春秋两季收下来的粮食卖了，而你和娘一天三顿就是稀糊汤，过冬的棉衣是亲戚接济的。就是这样，你们挺过来了，曾经粗壮的身体却日见瘦弱，头发过早的花白。
每年快到寒暑假，你就开始着急。放假了，意味着下学期的费用又得开始筹备了，可该到那里弄钱呀。这几年，你为我们借遍了所有亲戚，又为迟迟不能还帐和亲戚翻脸吵架，受尽了他们的讥讽和嘲弄。你躲在家里生闷气，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用我们小时侯的作业卷的烟卷儿，娘过来安慰你，你却说你不生气，为了娃们这点气算啥。
那个夏天眼看快过完了，娃们再过十来天又该上学了，太阳依旧那么热烈，地里的庄稼还在正长着，圈里的猪也只有百十斤，手上连一点钱也没有，再不想想办法，这个关口恐怕熬不过去了。只要有一点希望，不要说是顶着红辣辣的太阳，就是天上下冰雹、下刀子，也得去。你去求人家，人家肯定不会象往常一样高桌子低板凳地招呼你，难免会受点脸的。这有啥嘛，只要能给娃弄到学费钱，不要说人家给你点脸色，就是给人家下跪也值得。
太阳炙烤着大地，山川树木好象全都燃起了大火，天地一片火红。你在火红的光芒中渐渐远去，白洋布汗衫已被汗水浸得紧贴在背上，你踩着自己的影子，就象驾着一朵云，慢慢得飘呀飘。望着你背影，我的心里涨起了大潮，汗水蒙住了双眼，我的眼前一片红光。
父亲，那个夏天热不热。十多年过去了，我的脑海里依然满是那个夏天你在太阳底下孑然远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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