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处，树冠在风中舞蹈，雪花飞翔，像展开的翅膀，沙沙的声音，仿佛树在风中长吟。雪，或被抛在空中，白纱一样流动，或延着低矮的屋檐飞旋，象追逐戏耍的银蝶。木椽僵硬的额头，有多半裸露在外面，单薄的冰凌贴在门窗的玻璃上，哈一口气，便是雾一般的迷蒙。树下，被冬天裹紧的屋子里，传出父亲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声。　

　　父亲一声声的咳嗽，象木鱼一样敲在我的心上。我抬头望着面前的树，想起１０年前上班的第一天。那天，天还蒙蒙亮父亲便起来了，他早早地做好饭后，就抗着掀去了刚被春风唤醒的田野里。回来时，父亲的手里多了一棵刚返青的树苗。父亲选中了窗前的位置，俯下身，拿掀掘着土。我起来后，对父亲说，爸，我帮你。父亲说不用，说着弯下身子，一掀一掀地掘着。

　　春后的土地还带着冬的固执，表皮虽渐渐松软了，地底的土质还非常僵硬。父亲起初掘的很快，渐渐地就慢了下来，他的额头已浸出了米粒般的汗珠，热气在他头顶蒸腾着。我拿起另一张掀，走过去，被父亲拦下了，他说，我还不累，懒了一冬的筋骨正好舒展舒展。我只好在一边看着，终于掘好了一个树坑，把树苗放进去，坑，大小正好。

　　树栽好后，父亲拍拍手，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从今天起，你就开始去城里工作了，所以父亲在院里栽一棵树，来纪念这个日子，你现在还是一棵小苗，要经过无数的风吹雨打才会长大，你不在的时候，父亲会天天看着这棵小树，看着它茁壮成长。父亲说完就推出刚为我买的自行车，说走吧，爸送你去。我跟在父亲后面，出了村，来到公路上。我说，爸，我驮你吧。父亲却偏身上了车子，我只好坐在车尾巴上。一路上，洒下了父亲许多饱含哲理的话，当然，其中大半我没听懂，只是生生地记在心里。

　　很快，进了城，到了单位。父亲下了车，把自行车往我手里一交，说，爸只能送你到这，以后的路要靠自己走了。我接过车子，说，爸，你怎么回去？父亲说，我去坐公交车，几毛钱，很快就到家了。父亲又嘱托我几句，这才拍拍我的肩，转身走了。

　　树眼看着高了，儿子慢慢成熟了，父亲却渐渐变老了。近年来，逐渐显现老态的父亲患上了气管炎，每到冬天，他就咳嗽的厉害。母亲曾对我说，你父亲这病是栽院里的树落下的啊，天气一冷，他就挂着外面的树，有时半夜里被呼啸的北风吵起来，就拿了草席去院里裹树，时日久了，就添了咳嗽的毛病，有时一晚上睡不好觉……

　　“咳”、“咳”，一阵激烈的咳嗽声，响在耳边，一声一声撞击着我的心扉。我收回思绪，抬头望去，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已披着大衣站在我的面前，他微显佝偻的身子因剧烈的咳嗽不住地前倾着，我张口喊了声“爸”，突然觉得内心酸楚，两汪热泪在眼眶里久久滚动……